隔着珠屏翠玉,青葙第一次见到了那张隐约的脸。她看起来很年轻,容貌也许像熟悉她的人所知的一样,和青葙极为相像。然而她那一身的气质,是青葙怎么都学不来的。她只是慵懒地斜靠在座椅中柔软的绢丝之上,身形弱不禁风,却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无法让人靠近的气势。
她眉目低垂,手中执着一支发钗,从始至终目光都落在那支钗上。
“他都知道。”她声音绵软,隐含着几分疲惫,“是不是?”
“是,陛下从一开始,都知道……娘亲所做的事情。”青葙毕恭毕敬地回到。
“哼,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娘亲。林氏夫妇把你教养得真是不错。”她的语气虽然冰冷,却仿佛是有一些欣慰。
“娘亲若是不喜欢,青葙也可以以‘皇后’相称。”
罗绮云听见这话,一怔神,才抬头来看了青葙一眼,吩咐人把帘子拉开。
她说:“这么多年,我也值得你叫这一声娘亲。”
青葙抬头去看,那三十几岁的女人,容貌果然与她极为相似,甚至看起来只是比她年长几岁。
罗绮云在这目光地注视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起来:“果然,长得和我很像,这很好。性情与我如此不同,也很好。”
青葙目光盈盈地微笑起来。
她从后座上下来,扶着青葙坐到一块儿,问:“重华待你可好?”
“自然很好。”青葙回答说。
“就他那样的性子……不过,我又能说什么呢?你的事,我不管。他呢,想要怎么处置我?”皇后身上那种冰冷的感觉渐渐散去。
“陛下说,您可保留后位,青灯古佛,长伴一生。”
“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却陪我这样度过。你说这人怪不怪?”
“陛下和母亲的心思,葙儿并不能十分理解。”青葙老实地说出来。
“罢了。”罗绮云突然绽发出一个轻松惬意的微笑,“这偌大的宫廷,就留给他了。我什么也不要,带着这一支发钗便是。”她又看着一直拿在手中的发钗。眉目唇角间的那种柔情使她容颜份外美丽,青葙看她的样子,跟着有些着迷。
“这朱钗是?”青葙好奇地望着她手中。这支发钗并不像是宫中的物件,就连对宰相府中青葙见惯的那些来说,都太朴素了一些。仅仅是一支木头雕刻成的鸟雀形状的钗子,大约是什么人亲手雕刻……
罗绮云反问:“重华可送过你什么物件?”
青葙仔细一想,笑着摇了摇头:“他只要一生伴我,便是足够了。”青葙自然地讲出后,才想起去看罗绮云。
她落寞地抚着那一支发钗:“这么些年,我最恨的是他再也不曾出现过。我知道他一定不想我成为今天这样的人,可是……就任凭恨意这样支配我,也好过伤心失神,最终把和他的一点一滴就这么忘记了。”
青葙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后面的路,我错得过了头。对你爹娘……”这样说得时候,罗绮云的眉头反而舒缓下来,“对他们起了杀心……你记住,我不是你的娘亲,从小养育你、保护你的人,才是你的亲生父母。我只不过是把你带来在这个世上,把你交到他们手上……”
“然而这样算起来,渊儿也并不是我的孩子,仍旧是你父母的孩子,是你的兄长……我这十几年过得,只是一个除了恨意,一切都舍弃的女子罢了。如今,我要把这恨意也一并舍去。但我仍然不是你的母亲……”
她看着青葙顺从的模样,心中不忍:“孩子,你要是想来看我的时候,就来和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青葙点点头。
三天之后,全国上下皆知,太子急病去世,皇后娘娘伤心之余自愿带发出家入寺,终身为陛下及皇子祈福。而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就在皇后的銮驾进入皇寺的那天清早,一个漂泊了十几年的男人,在那寺庙的门前,扫去了一地落叶,等待她的到来。
三月,过完丧期,宰相千金与三皇子重华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