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家饭馆,尚诺恩不由分说就拉着青葙进去。进了门,他环顾四周,觉得这里环境清雅,十分满意,于是大声问到:“老板!厨房在哪儿?”
一个魁梧的男子笑脸迎上来说:“哎,客官,吃饭还是找人呀?”
“吃饭。你是老板?”
“我正是这间饭馆的老板。”这位老板精神饱满,说起自己的饭馆满是自豪。
尚诺恩上下打量他:“哎呀,现如今饭馆的老板那个不是油头肥耳,身材堪比怀胎十月的女子。老板,你能有这样的身材着实不易,看得出你这里的饮食很健康呀。”
那老板既不避讳夸赞,也不见格外有什么欣喜,只是谦和地回答说:“我父亲是个农民,每日扛着烈日以汗水浇灌作物才将我辛苦养大。在开出这家饭馆之前都是靠田地养活我,自己也在农田里干了十年的农活。我祖上几十代都是农民,对粮食庄稼有说不清的感情。我开饭馆,食材一讲新鲜,二讲健康。厨子的手艺自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断不能让糙劣的手艺毁了土地和农人的心血。”
“吃的健康,身体自然也能健康一些。不过,不瞒客官说,我这体型可不是光靠饮食和每天在店里招呼客人练出来的。每天一半时间,我在店里招呼客人,娘子在家处理家事。另一半时间,我离开饭店去田里和老父干活,娘子来照管店里生意,家里就由母亲操持了。”
掌柜的找了个十分安静的角落请青葙和诺恩坐下,给他们倒好茶。
尚诺恩说:“老板,我看你这店里生意不错的。虽不是日进斗金,可总让生活富足有余。为何老父还有下田种地干活呢?”
饭店老板一听,仰头哈哈哈笑了几声,十分快活:“我爹娘都说,人活着,只要还能做些什么都要尽力去做。如今父亲身体硬朗,仍爱吃自己亲手种的果蔬庄稼。我原本想让老人家过闲散的日子,有一日他要去地里干活我劝说他不要去,媳妇儿却对我说‘让公公去做吧,这是福气’。我爹听了这话乐得合不拢嘴,拎起一个水桶就去田里了,到了日落时分才神采奕奕地回家。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阻拦过。我明白媳妇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我每天都和老父一起下地干活。”
“那你们父子感情一定很好了。”青葙说着,眼睛看到尚诺恩,眉头皱起来。现在她已经知道他一出生就已经没有父亲,不知道对自己说的这话他心里会有什么感想。
尚诺恩不以为意,编了个故事对老板说。“老板,我看你是个好人,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可否提出?”
“客官请说。”
“我与我这小媳妇离家数日,都住在这外乡客店里,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了,心里实在想得紧。我昨日梦里都还闻见那个味道呢。”
老板看着眼前这对“夫妇”年纪尚轻,但却十分般配恩爱,心下里已经明白尚诺恩要求的是什么。
“难怪客官一进门就问厨房在哪儿。我原猜测可能厨房里干活的哪个是客官的熟人,原来客官是想要借我这厨房一用。”
“正是如此。掌柜不愧是掌柜.”
老板当下就指着厨房的方向,说:“客官,厨房就在那头,尽管去用。”又招呼一个伙计说:“海子,去把这两位客官带去厨房,吩咐让他们自由使用一切。”
尚诺恩和青葙谢过老板,就来到厨房。厨房摆着一排新鲜的应季果蔬,芤、茆、南瓜、黄瓜、苦瓜、丝瓜、冬瓜、青椒、蕹菜、护生草、芦菔、竹节草、毛豆、豇豆、茄子、忘忧花、芋艿、茭白、卷心菜、扁豆、火龙果、木瓜、杨桃、秋西瓜、红毛丹……菌菇的种类尤其丰富,花菇、猴头菇、厚菇、茶树菇、珍珠菇、松乳菇、虎奶菇、滑子菇、凤尾菇、蟹味菇……饱满润厚。
另有三口水缸,各养着银鱼、鲈鱼、鲤鱼、鲥鱼、抗浪鱼、黄金龙、石鳞鱼、凤尾鱼、鲫鱼、青鱼、草鱼、音霞。
尚诺恩啧啧惊叹:“不容易呀,你们这个饭馆不大,菜色却这样齐全,尤其是这鱼的种类……”
一个身材圆鼓鼓的厨子笑呵呵地解释说:“青林祭之后,掌柜的特地采了好些货回来。借着节日的喜庆,外来客人多,连本地百姓这些日子都特别乐意在吃喝上花钱。”
厨子腾出一块干净案板,招呼青葙:“来来,姑娘随便做几手菜,让我们也跟着学学。”
青葙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厨子解释道:“我看你们是外地来的,肯定做出的东西和我们本地的不一样。”
青葙将手洗净,做了蜜瓜虾仁、橘子牛肉、黄焖鸡、柠檬盐烤鱼、红焖大虾、糖醋里脊几道主菜,又炒了地三鲜、蚂蚁上树等几道素菜,再做了薯圆甜汤、香烤糯米糕、彩虹春卷、藏红花牛奶、河粉。
尚诺恩先是开心地看着,看着菜越来越多,他的笑就有些傻了,最后在一旁直跳:“青葙妹子,这么些菜,你是要把我养成什么样呀!”
“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青葙,“人家慷慨地让我们使用厨房,这些厨子又如此和气,就多做些菜回报大家。
“不过,你这么想吃我做菜,又是第一次吃,让你多吃些也无妨。”
秋高气爽的,青葙在厨房里忙碌得额头都沁出了汗。尚诺恩拿袖子给她轻轻擦了去。
“看这小两口恩爱的呀。”
“妻子贤惠,丈夫体贴。将来生出的小娃娃有福了!”
“老李,人家才多大,你就说小娃娃的事!指不定人家是定了亲还没成事呢!”
厨房一时间十分热闹。
年长的大厨闻着香味啧啧称赞:“这姑娘的手艺真好。做成的这些菜怕是达官贵人才有福气享用的啊。”
“就是,这个橘子牛肉真是新奇,一会儿我一定要第一个尝尝。”
“看这彩虹春卷多精致呀。”
一个厨子有些疑问,问:“哎,姑娘,你是什么出生呀?怎么会做这些个菜?我们寻常人家好像都吃不到吧。”
尚诺恩在一旁打圆场:“我媳妇的外公是一位大官府上干了有些年头的大厨,这手艺她娘也有,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他这样一说,大家就不觉得奇怪了,继续啧啧惊叹:“哎,真香啊。”
整一大桌做好了,见者有份,店里的食客、厨房的伙计、老板本人都来品尝。几十双筷子围着一张大圆桌,像是一场隆盛的宴会。食客各个眉开眼笑,很像是在庆祝一场特别的喜事。
尚诺恩和几个中年大叔喝起酒来,接着酒劲上头,故意在爬上凳子,大声宣告:“这就是我和我家娘子在这办的喜宴了,谢谢各位乡亲如此热情,来,我敬各位!”
桌旁一阵叫好,皆道恭喜。青葙心想,我怎么平白在路边捡回一个吃货相公。
尚诺恩是吃货不假,在他们相识的这些日子里,每回只要有机会,诺恩就缠着青葙做饭给他吃,美其名曰:“相公一出生就没爹娘。也只有娘子的手艺让我有品尝家里饭菜的感觉。就为这个,你能忍心不做菜给我吃么?”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已经入夜。青葙搀扶着半醉的诺恩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灰色的天空仍可以看见几朵白云。青葙看着看着,就想起和叶渊叶芸一起在山间捕萤那日,天空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青葙突然停下来,才知道自己不晓得要去哪里。
“尚诺恩,你有没有地方去呀?”
“嗯?地方?美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永生相随。”诺恩醉醺醺地,有些大舌头。
青葙说:“可是,不行呀,我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嗯?为什么?”尚诺恩低垂的头颅下掩盖着分明清醒的眼神,尽管他的声音还是喝醉的样子。
“因为……因为……”青葙有些着急,现在这个时候,她既要赶回去,又要安置好尚诺恩。如果出现偏差,她要接受责备不说,可能以后就再也不能轻易出来了。
“尚诺恩,我不能和你说为什么。我现在要安置好你然后离开,你有地方去吗?我会把你送去那里。”
青葙这样说到,却久久不听见回应。感觉到肩头一重,青葙转头去看,尚诺恩已经靠在她肩上呼呼睡去。青葙只好找了肩客栈,把她酒醉的“相公”安置好,然后离开。
顺利回到庄里,青葙换衣服时,袖子落下一张纸片,只见上面一行清秀字迹:美人,今日分别,我暂时不能守候在你身旁。不必寻我。谦谦君子,言如硅玉。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再出现。
相公
过了半月有余,青葙回到京城家中,见到父亲欢喜的脸上掩盖者三分忧愁。青葙不知是什么原因,好奇问到:“父亲为何事苦恼?”
宰相心中思量,这事迟早还是要告诉青葙,说:“过些日子就要举办今年秋季狩猎,皇帝有意为太子挑选正妃,嘱咐了我和十几位重要官员,携家中适龄女眷随架出行。”
宰相脸上又多出几分忧愁的神色,说:“你知道,皇帝与爹爹年少时便是好友,他私下里找我说,很想看看你的品相样貌。”
说到这里,宰相声音坚定:“我原想推辞,让你在清源山山多待些时日,告诉陛下你在外修养,但陛下坚持要召你回京参加狩猎。我又想推脱你身体有恙,陛下却说听闻你自小娇养于闺中,觉得很不合适,很关切地告诉我如果不是大病就要放你多出门行走游玩。”
宰相十分苦恼,青葙却眉目放光,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爹爹,陛下说的有理。”
宰相很疼爱地对女儿说:“陛下还说,我管教甚严太过,他担心你是憋出的心病的……哎,谁知道,我家这个葙儿是每天活蹦乱跳,精神十足的,恨不得成天往外面跑。”
“那爹爹这么说,是要让我去了?”
“陛下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仍要以身体病弱为名,说医生遵嘱,秋日风寒露重,你要在面上蒙一层面纱,不能摘下,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青葙听了这个要求,“噗嗤”一声笑了:“一块小小的面纱,怎么就能要人性命了?陛下肯定要说爹爹请的是个庸医。”
“葙儿不知,爹娘从不让你出门,外界早就谣传你身子比常人虚弱许多,极易染病,也承受不住天气的变化,是个很难留住的小姐,所以一直小心养在府中。”宰相眉头紧锁,仔细思量,“这次我送你去清源山避暑,原本是想让你避开那日行刺之事……”
“爹爹不提,葙儿都不曾想起来。那刺客身上可查出什么线索了?”
“没有。”宰相吐出短短两个字,目黑如墨。
宰相接着说:“陛下只道你是身体佳了,我才将你送到那远方山中去。我就势可以说,是请到一位有道的神医,为你开药调养了数日,已经有些精气。只是医生开的这药,最忌秋日吸进风寒……”
“那若是陛下执意要看我的容貌呢?”
“哎……有些事,也只能听天命了。”
安素韵从袖中掏出一块面纱,说:“葙儿,今日就蒙上吧,莫要再摘下了。”
青葙有个念头,既然皇上耳中都传进去我是个留不住的小姐,想来即使是为了皇子相亲,去参加狩猎也无妨。于是她心里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