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今走出衙门,厉月白和燕琳站在门口正说着话。看到我走出来,两人都有些吃惊。
“哟,沐荣兄?”厉月白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我还以为沐荣兄不会听陈今的话呢,本来打算拉小琳进去拖你出来的。”
我苦笑:“我有那么难请吗?”
“那可不,谁叫沐荣哥哥你整天闷在衙门里不出来!”燕琳笑着跑来扯我袖子,“不过出来就好,过节就是要和大家一起过嘛!”
“平时哪里没有出来,不每天都有巡逻吗……”我低头冲燕琳笑笑。这丫头现在也和我熟络起来了,毕竟燕琳天天待在衙门,我也少出去。她经常来找玄彪,时不时还叫我过去帮忙炼药,现在燕琳一口一个“沐荣哥哥”,和当初给我治病时判若两人。
“没事,出来就好。”陈今也笑,说:“走吧,咱出去转转。”
一到街上,浓浓的香火味立即冲进我们的鼻腔,各家各户前都有人在焚烧纸人。有的人家烧完了,只留一堆黑灰在地上,风吹过,细做小的灰在地上打着旋。
“他们在干什么?”我感到有些新奇。
燕琳惊讶,问:“沐荣哥哥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
“说来惭愧,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过什么节,所以对节日该做的事一无所知。”我苦笑。
“噢……他们这是在烧‘大士’,中州这在中元节还会烧些纸钱。”燕琳说道,“烧大士是为了辟邪保平安,烧纸钱则是散给野鬼们。”
我疑惑道:“纸钱不是清明烧的吗?”
“不一样的。”厉月白摇头,“清明节是给自家祖宗烧,而中元节则是为了度无**回的孤魂野鬼,是做善事。”
陈今点头:“行善积德,有的人家还会摆供桌上供品,京城还有江南的那里的大户人家甚至会请人来做法会。”
“原来是这样。江南……”我愣了一下,问陈今道:“陈兄,你去过江南吗?”
“嗯,去过,是个好地方。”陈今说:“江南多才俊,山水也不错,可谓人杰地灵。那里也很热闹,有戏班子,酒楼茶馆也多,夜市比这里的还大上不少。沐荣兄想去便去吧。”
“好。”我点头,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道:“如果能有机会的话……”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空无月,只有点点星光,我们一行人在街上慢慢走着,好像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这城里我算的上极熟的,毕竟几年下来不是白巡的。而燕琳则更不必说,她自小在这长大,是土生土长的中州人。
厉月白自言每年最少有来中州一次,也谈得上熟悉,只有陈今是第一次来。厉月白问他是否有想去哪,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随我们走就好。
路边的百姓大多虔诚,我也的确有见到烧纸钱,摆供桌的。
孩童们倒不太在意神鬼祭祀之事,十来个在街边追逐嬉闹着。他们不敢动成堆的灰,只是拿小石子去砸那盘旋的香灰屑,嘴里不停喊着:“打鬼,打鬼!”直到那处香灰停止盘旋,孩童们便一缩脑袋,飞快地吐了吐舌头后寻找下一处盘旋的香灰。
我看着这些孩童,努力想要回忆起些童年趣事,却只想得起来练剑。
经过早已结束的菜市,我借着民居上灯笼的光,认出我们是在往城北走去。
城北有一条河穿城而过,窄处有三座桥,水浅,人和马都可涉水而过。宽处就阔上许多,甚至可以行舫船,货船。
“我们掉头吧?”我转头看向他们。那河没什么可看的,过河后也是,只有一间私塾是城内独有,可现在也肯定闭门了。“城南会热闹些,我们去那看看?”我提议道。
燕琳摇了摇头,有些神秘地嘿嘿一笑:“沐荣哥哥说过,之前没有过过中元节吧?中元节的夜晚可不能去河边呢!”
“河边?河边怎么了?”我问。
燕琳摆了摆手,挑眉说:“才不告诉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求救地望向厉月白和陈今。
厉月白耸肩:“沐荣兄去了便知。”
而陈今笑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我更懵了。
衙门往北四里便是河边,我们走了一刻钟有余,也渐渐要到了。
由于好奇,我特地没有在最后一条街绕大道去河边,而是带他们从一家药房和米店间的小巷穿过,这样会快上许多。
从窄巷里向前看去,我隐约见到有许多人来往,不知在做什么。但一走出巷子,眼前便开阔明朗起来——
今夜河边的人非常多,甚至比平日里我之前任何时间在这里见到还要多上不少。我也曾在夜晚来过河边,但顶多只能见到三两人匆忙往家赶。
而现在在我面前,河江岸上都是人,不管是布衣百姓还是华服贵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河也仿佛变了一条。
平日里的河总是安静流淌着。水面平静,有时能见到河里映着天上月的倒影,就如同一条静谧的绸缎。
但今晚不一样,河上漂着数不尽的浮灯,都是莲花状的。它们顺着水流缓缓向前,与水中的倒影一并看上去,像流火,像萤虫。
岸上的人们看向水中的浮灯,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情感。也有人刚点上浮灯,蹲下轻轻推入水中,然后目送着它远去。
那些浮灯仿佛一条光带,从河入城处一直延伸到出城口。我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只觉得极美,便不自主地站住了脚。
“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吧?”燕琳歪头看我,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和天上的银河一样?”
“是……”我轻轻吐气,感觉自己有些被这氛围所感染,“这是在……”
“放浮灯。”厉月白也浅浅地笑了,“这算得上是中元节最盛大的活动了。”
“噢……”我点头,问:“这是一种习俗吗?”
“不错,传说中元这日地府鬼门大开,无数幽鬼游魂进入人世。”陈今看向我。
“中元所有祭祀皆为了谢谢鬼魂,放浮灯也不例外。据说每一盏浮灯都为一个鬼魂带路,让他们寻回地府,得以入轮回。而放浮灯的人也会借此举缅怀逝去的故人,以此作为纪念。”他说。
“还有这种说法……”我从未听过,觉得无比新奇。
待我们走到水边时,燕琳突然跑走,说是要去买什么东西。没过一会儿她便跑了回来,手里面拿着些什么……
“我们来放浮灯吧!”她摊手露出手中的浮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