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林青衣与木岚一同回到城主府,两人一个略显疲倦,一个面色阴沉。林青衣因为逐个引回被那些妖人捉去的魂魄而劳心费神,木岚则是因为桑海众人。
流月城主宁晚舟竟是彻夜未眠地等在少城主阁楼前,看到两人回转,宁晚舟通红着双眼欲言又止,不知林青衣告诉自己的是否就会是自己所期待的消息。
知道为人父母担忧儿女,林青衣当即向宁晚舟点头,示意他不必忐忑。
在城主大人注视之下,林青衣迈入阁楼,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瓶,在她牵引下一道温和的光芒缓缓飞出,落在少城主眉间。
随着时间推移,柔和的光芒渐渐传遍少城主全身。苍白的脸色转为红润、枯瘦的身躯也渐渐饱满,竟是彻底恢复的迹象!
“清儿!清儿!”宁晚舟大喜,一月来请遍了各路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病,竟叫这姑娘如此轻易便治好了,城主大人自是激动不已,此刻林青衣就是要他性命,他也即刻便给了。
“他还很虚弱,弄些东西给他补补吧,我累了,先行告辞!”林青衣无谓地摆了摆手,宁晚舟连忙让大管家带她下去休息。
“太好了,清儿!”宁晚舟情难自抑,一时间竟是老泪纵横。他仅有这样一个独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真乃天要绝他宁家。
宁泓清仍旧不能言语,但已然可以抬手慢慢握住父亲的手,向他略带劝慰地笑着。
……
木岚回到城主府虽疲累不堪,但却是怎样都睡不着。昨夜所见种种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那些妖人修炼此等邪术,苦于无人做为抽取魂魄的鼎炉,流月城有天生气运镇压,由不得太过胡来,这些畜生竟将主意打到了初至城中的桑海流民身上,昨夜除去王大伯尚未遭其毒手,其余十数名相识的叔伯尽数被人抽去魂魄,与行尸走肉无异。
纵然林青衣神通广大,也不过救回七人,木岚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叔伯在自己面前死去!
据他们所说他们一些人是入城之时与人群走散了,故而遭此毒手。还有几人竟是月前来流月城采购,迟迟未归的。桑海大家都以为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不曾想竟是在这异地他乡为人所害!
宁泓清正是三天前闯入其间,救下其中两人却不幸惊动贼人,将自己也搭了进去。若不是他身怀气运,恐怕根本撑不到木岚他们解救。
越是回想,越是重重怒火郁积在木岚心中,今时今日,桑海于他已是逆鳞,那些畜生拿桑海流民做那邪术鼎炉,已然让他恨到极致。
昨夜仇敌在前,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逃走,若不是林青衣,恐怕他还要搭上一条性命,自始至终他所发誓要保护的人,却一个都不曾做到,因为他的弱小!
在木岚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极度危险的气息缓缓自他瘦削的身躯中散发。熟悉的灼热感再度袭来,少年瞳孔之中渐渐覆上一层血色!
什么东西?几乎同时间城主府上下都不约而同地一阵心悸,恐怖的压迫不知从何而来!
……
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冲撞,木岚通红的双目之中已然渐渐涌起暴戾的气息。
“停下!”突然有人直直一掌拍在他头顶,灼热之气顿时为之一滞,转而散去,一股冰凉的气息顺势荡涤他全身。睁眼一看,正是林青衣站在身前。
“你忘了当日在桑海,自己几乎变成失智的怪物?我如今累的很,没力气再收拾你了!”女孩没好气地白眼。
“我……我出去走走!”木岚惊醒过来,沉重地喘息,有些后怕地站起身冲出门去。他刚才竟是险些又将那恐怖的力量激发,想起自己当日那临近失去理智的模样,木岚知道若不是林青衣及时制止,他恐怕要拆了城主府。
“臭小子!”林青衣撇了撇嘴,自行盘坐调息,不再去管他。
恐怖的压迫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之间城主府再度恢复宁静。
……
某个阴暗的大宅之中,鬼气森森,不时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黑袍男子跌跌撞撞地闯入内宅,跪倒在一名看不清面貌长发男人面前:“主人,我等遭了袭击,除我之外众位兄弟都已……都已……”话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我已知晓了!”长发男子声音嘶哑,仿佛恶鬼呜吼:“哼!不知又是哪里的臭道士,竟敢在如此重要关头找上门来!你且下去,待我思索对策,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是!主人!”黑袍男子听其言语,顿时大喜,连忙叩拜退下。
亲身去往月桂树密室查探之后,这幽静的树下突然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臭道士,坏我修行!”
……
流月城虽算不上大。但其富庶却为方圆数千里之最,这一点从城主府布置便可看出。单一个后花园,其间名贵植株、珍稀鸟兽便是数不胜数,一路走来木岚不禁微微感慨,这根本就是放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在其中啊!
有了方才的变故,他自然不敢再向那方面做出尝试了。稍有不慎不仅可能伤及无辜,他自己还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
此时此刻府中格外宁静,早起的下人们做事动作都极轻,木岚方才看到大管家对此特意作了叮嘱,应当是怕打搅少城主修养。
慢慢走来,在花园尽头一座造型奇特的假山后面,木岚竟发现了一处豁然开朗的平阔之地,没想到城主府后方,是这样一番光景。
“演武场啊!”木岚轻声笑道。
虽已不在军中,宁晚舟多年行伍的习惯应当还在保持,若不是昨夜等了他们一宿,城主大人此刻应当便在此处操练了吧?
演武场形制为传统环形,四围摆满琳琅满目的兵器架,其上兵刃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寒意凌冽。
城主府位于流月坡山巅,这座演武场便已是山壁边缘,木岚透过尽头围栏眺望而去,整个流月城尽收眼底,引人注目的大月桂树在晨风中摆动着轻柔的枝叶。
据说在流月城未曾修建之时,这一株古树便已然屹立于此,至今已不知几多树龄。
秋风微冷,清瘦的少年站立于山巅,忽然缓缓抬起双手。
桑海城主令,古怪的小刻刀!这两样物件静静躺在木岚手心,敲打着少年思绪。
木岚虽不知城主令便是城牧大叔的瀛洲令牌,但也明白这一块小小的玉片之于桑海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见此令而如城主亲临!而城牧大叔更是不止一次告诉过年少的木岚,它不象征权力,象征责任。
城牧大叔将其交给自己,木岚便自认他是交托了一城命数到自己手上!所以他不能忍受,不能原谅有人对桑海遗民做出那样的事!
他暗暗告诉自己,桑海的旧恨终有一日会清算,而如今的新仇,却是一刻也不能等!
木岚抬起头,清晨阳光未能穿破云层,少年笑得干净澄澈:“桑海先民,爷爷、大叔!我会保护他们,我们会一起回去,夺回我们的故乡!”
……
“嗯?”林青衣突然睁开双眼,奇怪地望向城主府后方,大量的天地灵气正在往那里聚集!细细感受之下,女孩嘴角微微勾起,心想果然是那家伙。
……
木岚盘坐于山顶回廊中,丝毫不曾察觉天上云气极不寻常的变化。
紧闭双眼,往昔那个老人的话语再度出现在耳边,恍惚间仿佛是回到桑海的某一个夜晚,老人又让他温习起那些奇怪的东西。
一个木雕匠人教给他的——与木雕全然无关的许多东西……
今时今日,木岚方才懂了。
“静气凝神,感受它的存在,江河水奔流入海,终究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回忆着老人当初的话,木岚清晰察觉到腹部丹田一股温热的气流喷薄而出,极快地游走于他浑身经脉!在无数个幽静的暗夜,那位老人就默默守候他直到晨光破晓、夜尽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