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木床上,少女瘦弱的身体微颤着。
“夙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像是陷入了一个梦魇,她睡得很沉,却很不安稳。
“咳咳咳……”又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闻声,梨花连忙走进门,看见蜷缩在木床一角的人儿,微微叹息。
那日,梨花打探到席竹的消息后,转身回去找她,却只看到她昏倒在街头,被众人围观,竟无一人上前问询。梨花上前扶起她,却发现她的身子烫得吓人。嘴里还不停喃喃着那人的名字。
梨花放下药碗,坐在一旁,细细地端详着眼前人。
多好的人儿啊,偏偏被那冰块勾了心魂。
良久,未浔睁开了眸子,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看了看身旁熟睡的梨花,又看了眼桌上早已凉了的汤药,想要起身,奈何一动,头就如撕裂般的疼痛。
未浔平躺着,等待疼痛渐渐散去的间隙,望着房顶出了神。
夙哥哥脑袋上的伤大概早已好了吧……是她故意说他伤势未愈,好多挽留他些时日。
咦,怎么回事?头痛散了,心为何又……
梨花被未浔的动作惊醒,惺忪的睡眼看见未浔睁开了眸子,一下子变得晶亮:
“浔姐姐你醒啦!”她本想扑上去,但又想起对方还生着病,便只是握了握未浔的手。
“啊,对了,药……”梨花急急忙忙松开未浔的柔夷,去寻找那只被她放下的药碗,“药……凉了……”
指尖传来一阵冰凉,梨花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振奋起来:“没关系的,我再去给你热热!”
未浔静静地看着有些慌乱的梨花,牵动了下嘴角。
看起来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平日定是被哥哥捧在手心里,如今竟在照顾生病的自己……她的心里有些触动。
“小梨花,我……睡了多久?”
闻声,梨花微微抬首思考了番,答道:“大概……有四日了吧。”
四日?!自己四日未归了,爹爹会着急的吧!
思及此,未浔不顾自己颅内疼痛难忍,掀开被褥翻身下床,便要向门外跑去。
“浔姐姐,别跑,你还生着病呢!”
未浔不管不顾,只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倏地,眼前一黑,便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还未等她看清眼前人,那人便闪身走了。
好熟悉的感觉……
未浔蹲坐在地上,终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
客栈的某处屋顶上,少年衣袂飘飘,思绪万千。
怎就一不小心走到了这个客栈……
怎就忍不住去偷看……
他知,身为剑修不可动情。欲为强者,必断情根。
师父交给自己的任务,自己几次到凡间都未完成,定是自己尘心太重,太过浮躁。
他不想再生活在师父的庇佑下,他想让之前嘲笑过自己的人对自己刮目相待。
东方,是仙界青鸾山的方向,也是红日升起的方向。归夙微微阖上眸子,脑海里划过的全是师父的关切与企盼。
——
男子颓然坐在屋外一处,面向东方,双眸看着那边的流云,眸底流转着些许温情。夕阳下,橘光映射,男子的影子显得沧桑。
待未浔在梨花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奔回家中,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
“爹!——”未浔看见那背影,心上一酸,不顾疼痛扑到男子怀里。
见未浔安平,梨花只在不远处悄悄道了别,便回到了住处,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启程去寻找哥哥。
――
“浔儿乖,回来就好。”墨萧算过,这几日未浔尚且安好。但可能是重伤未愈的缘故,自己的灵力……似在逐日减弱,竟算不出未浔在何处。
许是时日无多了……近日身子愈发弱了。
“爹爹,方才我回来时看见您一直看着东方,您……在看什么?”未浔在墨萧怀里瓮声瓮气地问道。
“在看……一位故人。”墨萧的思绪,随目光飘向远方。
“故人?那云……?”未浔顺着墨萧的目光望去——那是一朵极好看的云。
“云浣……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是个极美的上仙,在我还是少年郎时,我在他界宴会上第一次遇见了她。”
衣袂飘飘,眉眼带笑,成了那时少年心中的白月光。
那时的墨萧想尽一切办法吸引她的目光,或是宴会上出风头,或是假意迷了路,找她询问。久了,她便注意到了他。
又一次,两人狭路相逢,少年墨萧有些窘迫,只好再次谎称迷路——
“噗呲——”云浣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笑,“魔储大人这是近日第十一次迷路了。”
青天下,少女笑靥如花。
后来,他们相爱了。奈何,他们不是同一个族界的人。异界不得通婚是个沿袭了上万年的规定。坠入爱河的二人只好悄悄许定终身。
但不知被哪个好事者传播开来,一夜之间云浣成了众矢之的。
后来的后来,她跳了诛仙台。听闻是那些人逼她跳的,墨萧被怒火冲昏了头,带人杀进了仙界。对方抓住了他防御的破绽,将其重伤,他只好负伤暂避人间。
三百年的休养生息,在他感受到世间还有他和她的血脉时,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石头愣了好一会儿,才赶去寻找。
那个孩子,便是未浔。
墨萧回过神来,发现怀中的人儿早已熟睡。他宠溺地看着怀里的未浔,伸手,想要捏一捏她的脸颊,却又怕弄疼了她,扰了她的清梦。
熟睡中的未浔突然蹙起眉,像是睡得不安稳。墨萧有些心疼,思考了番,指尖在未浔额心轻点,未浔蹙起的眉便渐渐平缓下去。
睡梦中的未浔只觉得额心一点清凉蔓延至全身,原本因病痛而酸痛的身体,也变得轻快起来。她不禁扬起了嘴角。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头并没有原来的疼痛感,身体的温度也正常了许多。
未浔整理好衣裳,推门出去,却不见墨萧的影子。
她联想到昨日那个梦——
美目,白衣,空灵的声线,绝美的人儿;剑眉,墨服,窘迫的表情,俊朗的少年……似是一段难以追寻的往事。
是谁?她记不清了。
许是梦吧。未浔抬头看看苍天红日,思绪万千。
——
依旧繁荣的大街,却没了那人清澈的笑声。
归夙意识到自己的无常,顿足,怔然。
繁华依旧,故人不在,大抵都会有一些怅然罢了。
红尘客栈。
归夙望着客栈的名字,良久才步入正门。
师父命令要除掉的那人……大概在此附近?
跟小家伙离得挺近的。只希望执行命令时不要遇上她,不要让她看见那血腥的一幕。
那双澄澈的眸子毫无凡尘沾染,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他不想脏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