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韵这一跟,便跟了他四年。四年来,他们走过千山万水,南至百越,北至辽阔草原,西至黄沙大漠,东至琉球。
一路上来,他们奇遇不断,也救了不少人。除此之外,顾韵喜酿酒,每到一个地方,她就会选个风水宝地把密封好的酒坛埋下去,待到下次再次游访此处的时候,正好就可以把酒拿出来喝。
随着她和宁遂远去的地方多了,埋的酒也越来越多,如今几乎每到一处地方都有当初顾韵藏的酒。
而王都附近的神玉山上的一处竹林里也藏有当年顾韵离开王都时顺手留下的一坛酒。宁遂远从天承山庄的密室出来后,有些恍惚的来到竹林。
他从地下挖出顾韵的酒。当他打开酒坛子的时候,浓郁的酒香四溢,他才闻一口便有些失神。此酒乃桂花酿,需将酒曲发酵十年才能酿成。原来,一晃已过十年。这十年里,顾韵跟了他五年,也已经离开了他五年。
五年前,宁遂远和顾韵误入匈奴地界,被匈奴人误以为是晋朝探子捉了起来。后来,宁遂远设法和顾韵逃出来,却在逃亡途中看见一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匈奴人。医者仁心的宁遂远并没有因为方才匈奴人关押他们就不施予援手。
他将将死的匈奴人带到晋朝朔州的一个医馆里,并亲自救活了这个病人。匈奴人痊愈后,便离开了。
后来,宁遂远才知道,那天他救的根本不是什么匈奴人,而是良王之子傅远道。良王兵变失败后,傅钧大力清剿良王余孽,但念在血亲,便将良王嫡子傅远道贬到边塞朔州,永世不得回王都。
在医馆的时候,傅远道知道了顾韵的身份,想借着丞相府的力量,重返王都。于是他便勾结匈奴单于和晋朝朔州的郡守,不惜牺牲边塞安宁威迫顾韵嫁给他。
城门将破,朔州即将生灵涂炭的时候,顾韵问宁遂远:“如果有一次机会让你回到五年前,你还会逃婚吗?”
宁遂远手里提着剑,说:“会。”
朔州的百姓都纷纷收拾东西,携家带口逃跑,但是城门将破,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但是我会带上你。”宁遂远不太使得惯剑,但是为了保护顾韵,就算忤逆一次自己悬壶济世的信仰又何妨。
顾韵笑了。在王都的时候,她是尊贵的丞相嫡女,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偏偏父亲却许了她给一户小人家,本来她是想在成亲当天给未来的丈夫一个下马威的。哪想到,那天她连未来丈夫的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世上怎么会存在宁遂远那么荒谬的人?难道自己有哪点不好吗?从小备受喜欢的顾韵一时接受不来,冲动之下,趁父亲下人不注意逃出王都去找宁遂远,问清楚到底为什么娶她能让他委屈到逃婚。
直到现在,顾韵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顾韵踮起脚在宁遂远脸颊上轻轻吻上去。等宁遂远回神过来,顾韵已经不见了。
城破那天,顾韵跑到城墙上,以同意亲事为条件换来朔州整座城的安宁。
在匈奴,傅远道和顾韵成亲当天。宁遂远进到新房,想要带走顾韵,却看见她穿着一身红色嫁衣,饮毒自尽。
想到此处,伴着竹林穿叶声,宁遂远喝了一大口顾韵酿的酒,清冽香醇,却少了那个整日跟着他身后怎么样都甩不掉的小跟班。
半醉半醒间,他仿佛看见顾韵从竹林深处走来,一脸担忧的拿走他手上的酒坛,问他:“怎么喝成这样?”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宁遂远眼睛里不由分说的落下。
“诶你说我们都快游遍这世间山水了,你有没有想过之后要干什么?”
未等宁遂远回答,她就开始说:“我想着择一处我们两个都喜欢的地方,开一间酒坊,你是老板,那我就是老板娘。平日里,你负责卖酒,我负责酿酒。酒坊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青云坊,你觉得好不好?”
顾韵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煞是好看。
宁遂远伸手摸她,一阵风吹来,顾韵便消失了。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顾韵一身孤勇,终随风而去。但她也终于永远留在宁遂远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