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近午时,太巳仙人的法会将要开始,世家子弟也纷纷到场。
江城祁氏一向与曾家交好,祁氏家中仅有一长子,唤祁令言,与曾明自幼便相识,阿柠好像从小便于这位祁氏公子定了亲,不过这祁氏公子心中另有所属,也就作罢了。
要说这祁氏公子心尖上的人,是那金陵颐氏的女儿颐姜,这颐氏的女儿生来便是个美人坯子,性格豪放,不拘小节,这一点确实有别于别的世家小姐,倒也招人喜欢。
这颐姜家里也就她一个女儿,将来还需指望她来继承家主的位置。
与颐姜有关,便是她的从小到大的朋友,广陵云氏的大小姐,云衡,与颐姜不同,云衡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一身书卷气,很清秀,所以仙界人说,广陵有云衡,武宁有曾柠,这两大世家的小姐,可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典范。
广陵云氏家里有一弟弟,名唤云秋辰,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随了他姐姐,平生只爱读诗书,却不喜好剑道,可愁了云氏家主,终日想着如何找个继承人。
自此,这仙界的四大家族的小辈们便介绍完了。
我正与阿柠说话之间,曾明走了过来,身旁有一青衣少年,我猜想,那大概便是祁氏少主,祁令言。
阿柠忽然不说话了,我忽然意识到她如今的尴尬处境,于是拉着她便想走
可曾明喊住了我:“小白,你要去哪儿啊?”
我白了他一眼,可他却不闭嘴,还笑嘻嘻地介绍我与祁令言认识。
“喏,这就是我与你讲的小白。”他指了指我。
我看阿柠神色有些不大对劲,也不理睬他,就又想拽着阿柠走。这样不顾有婚约在身,还去勾搭别家小姐的人,我实在瞧不上。可那祁令言却开了口:“白姑娘留步。”
我转头给了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好啊。”
阿柠不说话,却一直低着头。
“白姑娘好,今日有幸结识,我是江城祁氏祁令言。”他朝我作了个揖,说道。
我强忍心中不悦,和着是把我家阿柠当空气是吧。阿柠看出我心中愤怒,拉了拉我的手,还是低着头。
罢了,既然是阿柠的心上人,总要留些余地。我回了一句:“嗯。”
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把我叫住,于是问了一句:“祁公子可有何事?”
“没······没什么。”他忽然有些结巴,许是真的有事要找我。
我一门心思替阿柠出气,不顾他犹豫,转头就走。
“姑娘,那个,听曾明说你是盏临仙尊身旁之人,能否向他引荐我?”他的脸色有些紧张。
我停了下来,转头望着他,有些疑惑,不过过了一会,便想明白了。阿临为人不张扬,那些个世家送来的拜帖,他都是退回的,所以想找阿临学习的那些个小辈,都愁没有门道让阿临收他们。
可我不过是阿临带回来的侍女,哪里说得上话。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谢绝:“公子,这件事我实在没有办法,你要不自己去找他,毕竟毛遂自荐也是不错的。”
“姑娘,你一定能帮我的,求你了。”
我却存了心要刁难他:“那当日阿······”我一想,在这样的场合唤阿临着实不大好,倒败坏了他的名号,便正经地说:“我家公子张榜开茶课的时候,你怎不来?”
他脸上有些难堪,支支吾吾不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日约了颐姜出去比试,可却被人爽了约。
气氛有些尴尬,阿柠却悄悄在我耳边说:“白姐姐,你帮帮他吧。”我忽然心一软,这丫头,明明是他做错了,你何必为他考虑这么多。
“罢了,你若想见我家公子,明日午时,到洗尘殿门前。”我轻飘飘地抛下这一句话。
“多谢白姑娘。”他语气里满是喜悦。
我却冷笑了一声:“呵,光谢我有什么用,若不是看在阿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轻易许诺你。”
“多谢······曾小姐。”他犹豫了一刻,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阿柠。
“祁公子,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想提醒你一句话,有时候,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阿柠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白姐姐,别说了,我没事的。”
很多年后,当我再一次遇到祁令言时,他早已是另一番模样,白发苍苍,早已不复往日义气凛然,听别人说,他为了救阿柠,放弃毕生修为,可最终只得到阿柠的一缕残魂,生生不得相见。我说,若是当时那祁氏公子能早些明白,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可惜世间万事,风云变幻,一瞬便是沧海桑田,哪来的如果?
“啊啊啊,颐姜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和阿柠刚想走,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叫唤。
我拉着阿柠去看热闹。只见一红衣女子,追着一青衣男子跑,那青衣男子躲到了不远的青衣女子身后。
那红衣女子大概是颐姜,那青衣,应该分别是云衡和云秋辰。那云秋辰看着确实很老实,到不知怎的惹了这位脾气率直的颐姑娘,被追着到处跑,最后躲到了自家阿姐的身后。
云衡捂着嘴笑了笑:“阿弟,你今儿又是怎么惹了颐姜姐姐啊?”
云秋辰有些气鼓鼓地不说话。
颐姜开口:“这小子,看书看疯了,我叫他他也不回我,我这才抢了他的书。”颐姜平时看着很凶,可一到云衡这里就变了一副模样,全然是小妹妹的样子。这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太巳仙人的法会着实有些无聊,讲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道法,我波澜不起地听完一场法会,实在没什么受用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法会结束了,我打算先回去,告知阿临祁令言的事,说实在的,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毕竟以阿临在仙界的地位,我一个小魔修,又怎么让他答应见一眼祁令言。可是阿柠,唉,实在够糟心。
我低着头,慢慢走回洗尘殿,走到正殿门口,因为心不在焉,被门槛绊了一下,脚崴了。一股疼痛感从脚踝蔓延到全身各处,我闷哼了一声,刚想站起来,剧烈的疼痛又让我跌坐在地上。
在正殿看书的阿临见我摔在地上,捏了个诀,到了我身边。
“没事吧?”他的话语落在我耳边,轻轻的,温和的。
我摇摇头:“没关系的,在魔界我······”魔界,在魔界的时候,有了上顿没下顿,只要出任务没完成,就会被毒打,关在阴森森的暗室里。我至今都记得那样的感觉,鞭子抽在身上,留下狰狞的疤痕,血迹未干,便被扔到了阴冷的暗室之中,无人问津,那里真的是个可怕的地方,无边无际的黑暗,漫无止境的饥饿,那些被我杀害的亡灵,都会不经意在深夜某个时候,悄然进入我的梦里,向我诉说他们的怨恨,我怕极了,我只想躲开,可黑暗让我无处可逃······
我自以为坚强,却还是怕这些曾今的噩梦,不经意留下一滴泪。
“又不是小孩子了,摔跤了还哭鼻子。”阿临刻意转移了话题,我看出来他眼中有心疼,可我却只知道,自己根本不值得他的心疼,呵,你多可笑,以为自己得了名字叫白思弦,便真的能成为她么?你不过是一个肮脏的人,阿临,根本不会喜欢你,哪怕只有一点。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流下来:“阿临,我。”
他将食指放在我唇上:“什么都不用说,你的难过和伤感,我都懂,从今以后,我都不会让你受伤。”
我却一把抱住他,在他肩头大哭了起来。我可以在一人怀里,尽情流泪,安心的,毫不畏惧的,不加掩饰的,只因为我知道,他是我的公子,只是,今后他永远只会是我的公子,永远也不会是我的······丈夫。
“不哭了,回去吧。”他用指背轻轻拭去我的眼泪。
我正欲起身,却觉一阵疼痛,不由叫出声来:“疼。”
他看了一眼我的脚踝,将我打横抱起。
我有些痴痴地看着他,他的胸膛很暖,我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不知道我脸上是什么表情,却知晓我此刻在他的怀中,他真真切切地抱着我。
他将我放在一方卧榻上,单膝跪在我身前,用手轻轻托起我的脚,施了个术,将手掌放在我肿了的脚踝上,顷刻间,我感觉脚踝清清凉凉的,很舒服,过了一会,阿临站起来:“好了,没伤及筋骨,以后注意些就好。”他依旧是那般淡漠的语气,叫人听不出虚实。
此刻此景,却叫我想起那句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与阿临就是这样,我心悦他,可他却不知,或者根本不想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