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日午后,我便和曾明,曾柠在天界转了一遭。
曾明是个活泼跳脱的人,而曾柠却文文静静的,我沉稳些,我们三个的性格倒是互补,所以一个下午的时间,我便与他们二人玩熟了。
曾明是三个孩子的头儿,我们一道去仙界荒废已久的南陵宫里爬大槐树,自个在大槐树枝丫间挂了两根绳儿,系了块木片,就造了一个简易的秋千。我和阿柠又施了术法,将秋千美化一番,三人约定将这里划为我们的秘密基地,平日里不许带人来。
南陵宫里有丛生的杂草,杂草里有虫兽,曾明总是在草丛里找半天,突然抓出一只蛐蛐,阿柠胆子小,被吓得大叫一声,镇静下来发现只是一只小虫,嗔怒看着曾明,我在一旁劝:“好阿柠,不怕了啊。”然后三人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日色西沉,晚间已至,我同曾明,阿柠告别,回了洗尘殿。
阿临坐在书房,静静看书,我缓步走进,站在他身旁。
他注意到我来了,放下手中书籍:“回来了?”
我点头,寻思着怎么与他解释今日午时的事,可他坐在那儿,不说话,倒叫我不知从何说起。
阿临却先开了口:“可会弹琴?”
我从前在万月楼,除了修习剑道,便是习琴,这个我还是拿得出手的。
我化出一张琴,拨动琴弦。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琴弦最后一音落下,我抬头看阿临,他神色有些不大对劲,难不成是我这琴弹得太过伤感了?
“思弦,你可知,这是我生平最爱的词。”他忽然笑了,眼中有泪光闪烁。
阿临······长久的缄默。呼吸声似乎都听得一清二楚。阿临的眼神逐渐迷离,望着我发呆。我有些愣住了,这么久,我见过清冷的他,见过温柔的他,见过沉默的他,唯独没见过像这样的他。
他流下一滴泪,滴在地上,像是一滴滚烫的雨,灼烧我心头。
很久以后,他自言自语:“念希······”
我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浅浅唤了一声:“阿临?”
他回过神来,恍然若失。
我由心中的疑惑变为不安,我怕他生气了,便不再要我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阿临,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叫你伤心了?”
良久,良久,他走到我身后,从背后抱住我:“没有,你做得很好。”
他轻轻问:“我刚刚那副模样,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
他放开我,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那便好。”
他走到窗前,抬首望着天上明月,不再言语。那人披着月光,一袭白衣,在夜晚里,云淡风轻。仿佛,我刚刚看见的那人,与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同一人,只是面容相似罢了。
我亦抬首望天上明月星辰,愿明月护我心头之人岁岁年年眉眼如初,愿年年岁岁时光静好。
我想将天上星摘下赠予我心上人,让它代我守着他;我想将世间最好送予我心上人,让他一生平安顺遂。
清晨时分,天界雾气未散,初晨的阳从窗棂慵懒地照进来,窗外杂乱的鸟鸣将我从睡梦中叫醒,空气里一阵湿漉漉的清甜。
自从来了天宫,我还没给阿临做过早餐,今日起得早,我便去了厨房,将米洗净,放些水,添了木柴,心想着缺点什么,就出去寻找。
虽是七月,早晨却还是有些凉,我披了件披风,捏了个诀,便到了天宫的百花园,此刻正值盛夏,花园之中,荷花正盛,满园幽香,有蝉在树枝上叫唤有一番“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的意境,我捏了个诀,化出一架梯子来,架在树枝上,去取露水。
清晨露水有不少,我一会儿便集了一瓶,想着锅里的粥已经快熟了,便收了梯子,回去厨房,将露水放在粥中,剥了些莲子一起下锅,于是露水的清甜,莲子的嫩香,还有糯米自带的晶莹,便混在一起了。
院子里栀子花正开,我摘了些,磨成粉来,做成栀子花糕,放在蒸笼里。
水汽氤氲,阵阵清香从锅延边溢出,与欢喜撞了满怀。
我揭开笼盖,一个个圆润润白亮亮的小胖子,挨个儿挤在一起,用筷子轻轻一戳,糯糯的身子微微下陷。
粥也已经变得粘稠,香气四溢出来。
我盛了两碗,放在餐盒里,将栀子花糕摆好,也放在餐盒里,带到洗尘殿正殿中。
阿临已经醒了,我唤他吃饭,他在曙光之中向我走来,不带一点尘埃。
我们对面而坐,美好在心头兀自生长。
愿我们此刻的美好,随春风,寄去遥远的天边。
他吃完,放下手中碗筷,斜眼看一旁吃相不大好的我。
我察觉到他的目光,脸色一红,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可他却轻轻笑了,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我脸色的一粒米擦干净,温暖的话语在夏日清晨的阳光中响起:“别着急,慢些吃,你自己做的,还能有人和你抢?”我望着阿临的脸,那是我第一次仔细看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双黑瞳,闪动深邃的光芒,他在晨光中浅笑,像是一颗散发淡淡清香的糖,将心头所有苦涩都驱散,自此以后,心里只留一抹余香,是他给予我的希望和信仰。
我心中窃喜,却低了头沉默不语。我心中之人,便有如此能力,能将我带离苦海,也能让我再不畏惧。
可我却忽然心痛了,明明知道这都是一场苦涩的戏,为什么还要越陷越深?
今日午后,各世家子弟会聚在一起,听太巳仙人的法会。借着阿临的面子,我也有幸去听听。
今儿一大早,我刚吃完早饭,曾明和阿柠就来了。阿柠年纪比我小些,所以唤我白姐姐。
“小白,你这儿可还有早餐?我方才出来时没吃。”曾明问。
“早饭是没了,你来晚了,我吃完了。”我朝曾明眨了个眼睛。
我转念一想,太巳仙人那里有片果园。刚想开口,曾柠就抢了话:“哥哥,白姐姐,不如我们去偷果子吃。”她的声音很小,我却笑了:“我家阿柠居然被曾明你带坏了,现在居然连偷果子这种方法都想到了。”
“你这小丫头,自己心眼里坏得很,道教别人都说是我带出来的。”曾明一脸宠溺地敲下阿柠的头,于是我们三个呵呵笑作一团。太巳仙人的果园里的梨树结了果,我们三个趁着守园仙官不注意,悄悄溜了进去,果园里果香浓厚,我们三个摘了约莫十几个果子,不过我们好像把偷果子,做得名正言顺。
可偏不巧,我今早起来有些冻着,感冒了,打了个喷嚏,惊了守园的仙官我赶忙叫上阿柠和曾明一块跑,我们跑到了外头的一块空地上,这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累死了,吃个饭这么累。”曾明抱怨。
我和阿柠笑了起来,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长,三个少年,坐在一起,时光静好,岁月温润如画。此时此刻,记忆绵长。
恰青春年少,三人同行,岁月安好。
我从万月楼出来,无依无靠,幸得一公子,时间无双;我自倥偬山走出,独自一人,幸得两知心,岁月静好。
上天果真是待我不薄,在万念俱灰时,给我无尽的光亮,让我此生此时此刻,能笑着向前走。
《长相思》中有词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我的故事,虽然无人知晓,但有什么关系,春风会捎去我的美好,时光会记得我们的青春华年。少年自有少年狂,何必在意世间尘埃,只需相信不管生活多难,也会有人陪在你身边,共度岁月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