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里,业主都是把杀猪刀,考验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在这个在物权上还很年轻的国家,业主与发展商,与物管的关系时常是尖锐的。消费者和产品、服务的提供者从来没像这两者一样,那么隔阂,那么生疏,那么不相融洽。
这个国家的人有强烈的小业主意识,关起门来,可以把自己的家庭治理的井井有条。但打开门,就是最松散,最淡漠的公共意识。所以,这个国家怎么会有像样的自治组织。
不得闲,年轻人们不得闲,所以大爷大妈把持了一切,在业主委员会里发挥着余热。
过去很多年里,发展商赚钱太容易了,他们一手钱一手土地,没跟普通人打过交道,没伺候过普通人。
物业管理倒是一副伺候业主坐月子的样子,但是赚不到钱,不赚钱的人对这个世界总是缺乏激情的。
很长时间里,每一处物管都在那里苦哈哈的经营着,它梦想盘活社区这笔大生意,但久不得法。
“得闲吗?得闲就把物业费交一交。”物业的人很“受伤”,他们起早贪黑的收着管理费,嘴巴都要磨出茧子了。
开发商、物管、业主,就像坐在一起斗地主的三个人,要是机会均等,输赢无几都还好说,一旦谁多赢了两把,就一准儿脸红掐起来。
只是在房子还在交易阶段的时候,业主是开罪不起的。
页川他们命苦,他们开始接管的是一个糟糕的主宾关系。但他们终究是一帮胆大心细的人,发誓要去打开那个叫潘多拉的盒子。他们去挑动了业主的神经,以为捅了马蜂窝,但实际没被扎几下,还得到了沁人的蜂蜜。从此,页川知道,一切困难都是纸老虎。等到你硬着头皮去挑动它以后,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卖了一拨儿以后,“高庄”终于来了兴致,她回暖了。
十月的尾巴,“高庄”承办了本地的钢琴考级考试,顺道儿,举办了“合盛杯”钢琴大赛。
钢琴已经是页川见过的最大号的乐器了,但来参加考级的都是小小孩。
“还没钢琴高呢,娃娃,叔叔抱你上去”,孩子坐在钢琴前,脚无沾地,那情形就像葫芦娃开着五十铃在街上跑。
“主要看驾驶感。”
音乐无分长幼,一双小手终于在琴键上翻飞出了动静,然后好听。
在孩子们摆弄这个大玩具的时候,家长的神情始终是紧张的,他们听不出好歹来,却都比谁都唠叨。
“这乱弹琴嘛,怎么能让孩子自己削苹果呢,把手伤着了怎么办?”
“可不是,我们家所有带皮的水果都不吃。”
在各位家长猛烈的呵护和严格的要求下,我们这个国家出了最好的钢琴演奏家。
他们很年轻,很朗朗。
中国人用上下翻飞的手指已经可以把黑白键点按到世界先进的水平,但是谱写不出自己的钢琴曲。
“他们考级的曲子没有一首是中国人写的,可是孩子们表演的很投入。”
在琴瑟萧合以后,家长们也抽空看了一眼“高庄”的房子,果然高山流水,天人交响。
家长们喜欢这里的房子,喜欢音乐的人格外感性,还格外有钱。
这也是“高庄”这个五音不全的地方有意举办钢琴比赛的原因,附庸风雅的人通常是为了生意。
“搞音乐的都是有钱人。”
“做生意的也是。”
“有车子的也不差”,商人都是这样考虑问题的。发展商们把每一种人都看成他们的潜在客群,并且梦想能够找到他们。
“同志们,这个阶段我们搞圈层营销啊,这拨儿搞音乐的过去了,下回我们搞打高球的。”老同志们兴高采烈的,打定主意要去开发更多的圈层。
“开搞。”
后来的“高庄”就热闹了,先是“老虎训练营”开班了,吸引了很多拿这儿当礼拜天过的小朋友,大人们说“高球”要从娃娃抓起。
面对绿草白球,孩子们拿出了周末大扫除的风范,这“一扫帚”过去,白球横冲直撞,不着边际。
那一天,练习场所有的窗户,尿都吓出来了。
运动啊,游戏啊。
页川想,运动和游戏的区别就是职业化程度的高低,职业人口多一些,就是运动,玩心大一些,就是大扫除。
然后,宝马车主游园会也开始了,那天,整个“高庄”就成了一停车场。
“嚯,上厕所都遇见宝马车。”
甚至,“高庄”稍后甚至举办了金毛犬会。几十条,不,应该是几十匹大型犬科动物,朝你奔涌而来。
那场面,就跟皇亲国戚南苑狩猎一样。页川十分担心被动物们手撕了,就他这小身板,也就够吃一顿的。
在整个销售季,“高庄”的会很多,整个一上流社会开会。在那个当口,所有的商家都在满世界找有钱人,就是具备消费能力的人口。只是找的很辛苦。
过去这些年,这个国家喜欢干一件事情,就是刺激消费。
由此,国家做了很多刺激的事情,比如以极大的勇气逐年降低存贷款利率,国家迫切的希望全国人民出来花钱。但人们并没有。
长久以来,整个国家因为在扩大消费这条路上,走得很吃力,所以才有了供给侧改革。在供给端主动提供更高品质的产品和服务,使得消费人口的日子来一次自觉自愿的升级。
在拉动经济这件事情上,人们换了个姿势,拉不动就改推了。
和这个国家一样,九月十月忙下来,所有人都脱了一层皮,整个服务行业从业者都累了。
此一季过去,页川他们上天入地,拼命搅动着这个市场。但是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市场疲软了,奔走的人就累了。
页川迫切需要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他准备和对象去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小两口子,去到那名山大川,看到这个风光绮丽的国家,在赏心悦目的时候,才算犒赏了自己。
祖国长得这么好看,一定要多去看看她。
不走出来看看,还以为“高庄”就是整个世界。
页川他们往厦门去了,但运气差点,没赶上厦深高铁。
那当口,这个国家在玩命儿的发展高速铁路,发誓要建成“四纵四横”的高铁骨干网。
在目的地,有很多人,全国各地人民都奔向了这个东南偏南的城市。厦门,就是一爆款旅游城市,人人都以九块九包邮的架势冲了进来。
人家这城市多小资啊,五步一咖啡馆,十步一精品店。那风情商业街都开到天上去了,不,是开到岛上去了,鼓浪屿嘛。
“全国人民都跑来逛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每座城市都缺少一条像鼓浪屿、中山路这样饱含文艺气质的商业街。
每座城市都缺少一个像环岛路、曾厝垵这样可以骑车看海的地儿。
每座城市都缺少一座像南普陀那样,可以登高望远,看到大半个城市掉进海里的山儿。
每座城市都缺少一条很晚很晚不打烊的小吃街,所有人可以悠闲地拿着筷子从这头走到那头。
“主要看气质”,厦门就是一个烫着大波浪,着高开叉旗袍的民国女子。
她美丽大方,读过很多书,兴许还留过洋。
在厦大,他看到了阔别的同学,人过青年,会很想这些小伙伴,这回终于见到活的了。
日子很紧,页川很快回来了,出去耍了一趟,页川也算是饱了眼福,减了肥。
出去的时候很累,回来以后更累了,大抵就是为眼睛走了一趟。
页川惊觉,我们中国人对假期的利用还停留在旅行的阶段,而发达国家的人已经在度假了。
人们和假期的关系就是,盼着它来,当它真来了以后,发现比上班还累。
旅行的人走四方,要神情紧张的搭乘各种交通工具,耗费最后一点儿体力去到那风景名胜之处。
所以,所有风光无限的地方都长着一副人头攒动的样子。
人们千里迢迢的去到那里,拍下三两张照片,发了朋友圈,然后,一副死相的回来。
照片上美成仙儿,实际累成狗。
后来的页川,更加推崇去度假。
度假就是去到一个赏心悦目的地方,然后就不走了,就在那里吃喝玩乐拉撒睡。
找一张更加舒适的床,躺三天就对了。
东方人游览,晒图。
西方人度假,比慵懒。
大假回来,已经几近年底,这个市场也并未平静,它还有很多花样。
金山湖大盘“中央公园”已经开始打“王炸”了。为了配合他的首次开盘,他花了很多钱,请来了一众中国好声音的学员,来到这个三线下的城市,聒噪了一晚上。
金山湖已经对手环伺了,“中央公园”在营销上,狠下心来要“高举高打”,以迅速奠定他的江湖地位。
他想一炮而红。
“高庄”打眼一看,眼馋了。市场残酷了,营销方式更加猛烈了,像过往那种不痛不痒的营销活动已经不可取了。
在学员们被小城百姓喜欢以后,导师汪峰也来了,罗大佑也来了,小城人民从来没有和流行音乐这么近过。
“鹿港小镇上唱着让人们怒放的生命。”
“赶紧唱,唱完好过年了。”
卖房子的人请了最多的明星来捧场,页川也终于看到“明星走穴”是怎样一种场面。
地产这个美丽秀场上,终于星光熠熠。
为房子站台的人走后,日子终于平静了下来,各方人马偃旗息鼓,静谧的度过整个一二三月,以期下一个轮回。
这一个演出季终于封箱落幕。
“下一个轮回要看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