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营销中心的人是亲切的,在大热天里,穿着整齐的职业套装,笑吟吟的说着正经事。
“悄悄地跟大家说一句,刚刚上来的那些人,都是我们赚钱养活的“。
“台下营销的兄弟姐妹们,请挥一下手“,下面乌泱乌泱地一片手舞足蹈。
“我看到了,眼睛里有光的,基本都是营销一线的,我相信,在你们之中,很快就会诞生亿元销售、金牌策划,希望你们在赚到钱的同时赢得这个市场的尊重“。
“市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你们就是市场,你们将深刻影响市场的意志“。
“人家都说我们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人,那百分百是个误解,营销是个技术活,只有复合型人才才能胜任“。
“所以很快你们就会自觉地分成两类人,一类人像鱼回到了水里,轻松俘获了来来往往的客户,另一些人会比较吃力,费尽口舌,也无法取得理想的结果“。
“营销就是搞定人,与人作战,就是你们以后生活的常态,你们的能力会首先反映在你们的收入上,有些人会很快富起来,而有些人,只能拿底薪,这就是这个行业最大的现实“。
“冤家上门了“,后来正式成为销售代表的页川,每当遇到大规模上客的时候,就无数次想起那个缩在战壕里装填子弹,敌人漫山遍野围拢而来的场面。
“我们这些卖房子的人,一辈子都在成全别人,让每一个幸福的家庭可以有一个称心如意的房子,所以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自己也可以安居乐业,我首先欢迎大家有一天可以成为合盛的业主“。
页川他们有些心酸,莫名的想家了。
这些年,那些水泥森林,“鳞次比肩,掠去云天“,几乎每一处霓虹都是像页川他们这样的人经手的,但是他们却无法拥有其中一二。
上午的会议就像中学课堂,只是传达,没有交流,于是下课。
豁大的“京津新城“里,并没有住下三五户人家,商家酒肆贫乏。城未熟,饮食不烹,好在东家没有亏待页川他们的肚子,这一次,他们要吃香的喝辣的。
在“毛公菜”,年轻人们就着雪花一般的东北大米饭,遇到了几天里最开胃的一桌菜。辣子进到嘴里,滚烫的气息上下冲突,一股直冲头顶,让人头皮发麻、脑门冒汗;一股顺势而下,淌进五脏六腑,顶在了直肠边上。
在饮食上拒绝热气的广东人,行走五湖四海之后,终于从了全国人民的口味。
辣,成为流行的味道,这些年中国人的生活就像广东人吃辣子一样,一面辣得呜呼哀哉,一面又大呼过瘾。
吃罢饭,下午至晚上,才是页川他们真正快活的日子。南来北往的人济济一堂,摆下了龙门阵,像在一节聒噪的硬座车厢里,隆隆作响之间,嗑瓜子的人终于认识了打扑克的人。
北方的朋友们好客了得,恨不得所有人能围坐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唠嗑。华北的人尽了地主之谊,热情洋溢的介绍着本地的风土人情。
之于其他地区的年轻人,这家公司并没有几分高大上,不过只是当地市场二三流的发展商。但对于页川他们不同,在惠州,他们服务的机构是最有江湖地位的开发商。他的房子和他的人都是市场上的翘楚。
所以在全国一百几十号管陪生里,页川他们最有自豪感。
“我们来自中国南、东部最多屌丝男,坚韧果敢有毅力,要在合盛成大器。”在震天响的口号里,页川他们把自己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这家有二十年历史的房企。
说起来,这家公司几乎和现场大部分人同龄,处在最好的年华里。人在这个时候,开始在社会立足,每一天都是扑面而来的挑战;企业在这个时候已经幸福过,被迫或者主动在寻求自我突破。
晚上,大家熟络之后,终于就聊开了,原来每个人的大学都有一座舌尖上的食堂;每个人都跷课去干了一些庸俗的事情;然后,每个人在找工作时都深切的被若干企业拒绝过。
男人女人们吃着烧烤、呷着啤酒,聊天的内容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两性话题上,漂亮姑娘迅速成为被消遣的对象。
“于晴妹子,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春情了?”一位工程中心的胖子搓着手,喊打喊杀一样在言语里扑向了于晴。
姑娘的脸绯红。
“不好意思,她戒了”,页川挺身而出,帮那个无辜惹上是非的人回绝了大部分“油腻”的提问。
这些年,很多人都对工地人的男人没有好感。他们通常夹一支烟,熏得双眼迷离,心里眼里都只有床上的事和牌桌上的事,嘴里的话和身上的衣服一样,永远都是脏兮兮的。
如果你只听说过他们的勤劳,那你一定不曾真正走近过他们。页川的一家子几乎都在工地上过活,太了解他们稍重的口味。所以在与工程兄弟的斗智斗勇过程中,他显得要从容许多。
“真的戒了、为我戒的”,页川主动把战火引向了自己。
随后,页川于晴两人大大方方的在众人面前拥抱了一下,一副情投意合,私定终身的样子,大家方才放过那个女孩。
从那以后,页川就经常在非正式的场合,为姑娘们两肋插刀,然后自以为是在英雄救美。
偌大的城、俊朗的星空、青春正盛的男男女女们,沉醉了。成群结对的人们在那个夜晚居然有了孤独的感觉。所谓酒肉、所谓朋友,从来都没有真正满足过他们。
京津一夜,人们果真留下了许多情。
那个头发稍长的小子抄起一把吉他:“来来来,我给你们唱一首《小情歌》”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中的曲折。”唱歌的人和听歌的人都神情投入了,折腾到筋疲力尽,无限惆怅之中,合衣睡去。
隔天,卖房子的人终于见到了他们想见的房子。
在营销中心,这个庞然大物的沙盘首先陈列在那里,他们把新城的版图浓缩在一个百十平米的地方,那可能是这个国家最大的项目沙盘了,人们甚至可以走到沙盘上面去指指点点。
京津新城在建在售的还只有别墅。
在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星罗棋布的分布着全亚洲最大规模的别墅群,只是独栋别墅,规划建设中的已经超过两千套了。
那些具备日式建筑风格的房子愈加矮胖,一般只有两层半,再也不是规则的花园,饱含深情的无敌楼间距,以及人工水道里的溪水潺潺。人们应当满意了,买两百平米的建筑面积而得到四五百平米的使用面积,这里的置业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得到了土地。
但现实是,放眼望去,多数的房子湮没在荒草里,没有卖出去,即便那些在产权上有主的房子也没有人住进来,一切空无都吞噬着建造者的梦想和希望。
能够挽回希望的只有人口,新城的那种荒凉,让人们总幻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人口迁徙,人们可以携家带口来到这里,安居乐业。
人在有了腿之后就学会了迁徙,现代人的生活半径扩大到了交通工具能去的任何地方。十二年前,页川的父辈们开始从西NS区搬出来。那个层峦叠嶂,那个云聚雾散,那个生养他们的地方,只有拮据的生产资料,再也不能满足他们的生产力需求了。
于是一代人搬离了,进入到城市里,全身心的投入到建设城市的洪流里,他们迫切希望迎来一家人的美好新生活。但这个国家严苛的户籍制度,并没有让他们成为受欢迎的人。只是几年前,城市的管理者还牢牢的把户籍和房子捆绑在一起。
这些迁徙而来的人首先需要一处有产权的房子,用最简单的生产技能,耗费一代人的青春岁月,使出浑身的力气,他们终于在另一个红色的本子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颗蒲公英种子开始飘摇,要有最好的运气,才能遇到那块温暖的土壤,粘连住,扎下根来。
天津已经迎来了他的第1000万名常住人口,咫尺之遥的北京是2000万,全世界最大规模的外来人口就聚集在周围,但眼下的新城却没有等来这一切。
发展商们很快发现,人们只愿意住在离工作地稍近的地方,上班和旅行不一样,人们不希望一直在路上。
另一点重要的是,从新城开始,人们开始关心一个楼盘的定位。
定位这个东西很神奇,从人们了解到“市场细分”理论那一天开始,商家就知道按照需求来供应商品,任何一样东西都难得适应所有人,尤其是大宗商品。
只是眼前这个市场,变化莫测,很多看起来反映需求的商品定位实际上都是商家的一厢情愿。
老板有他一贯的主张,市场也是一头“倔驴”,于是两不相宜。
或者说老板已经迷失了,他原本打算维持新城高贵姣好的身段,只是吸引富人来到这里,所以一味的建设别墅、球场和星级酒店。曲高和寡之后,又开始追求人气了,他费尽心力的搬来了大学城,博物馆,度假村,填鸭一样塞在了这广阔无垠的大地上。他从来都想以旅游度假的概念来激活高端住宅市场,新城如此,“高庄”也如此,但没有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