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里的人,有沉默着暗自偷笑的,也有假装没有听见喝茶的,更有趁机献殷勤讨好的。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说:“老大媳妇上回给弟妹带回来一匹布料,瞧着花样子不错。”
“我远远的看了一眼,好像是湛蓝颜色的,这颜色最适合上了年纪的人穿,显得稳重。”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接口笑道。
“上回去县里采买,路过蕊彩斋,看见他们店里就有这种颜色的料子。”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也搭腔道。
“蕊彩斋里的料子一般人哪里买的起,不过是在寻常布庄里细心挑了匹,幸而娘看得上。”听着众人给她找补面子,钱氏面色缓和了些。
“弟妹真有福气,被老大媳妇这样的用心惦记着,我家那几个媳妇竟没一个赶得上的。”六十来岁的老太语气羡慕的道。
“你家最小的那个媳妇,我看着就不错,虽然木呐了点话也不多,好歹人勤快听话,老姐姐说东绝不敢往西。”陈氏自然恼怒老三媳妇当众搅局,损了她的面子,更怒做婆婆的还没有发话起身,作为新妇的老七媳妇便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的跑了。
“弟妹这话不错,我当初挑中她,图的就是她听话。”老太得意洋洋的笑开了眼。
“娘,时辰不早了,要不先吃早饭吧。”邓老七对陈氏道,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今日承蒙诸位亲友赏光来家里做客,得亏大家住得近,来往方便,咱们改日再一道聚聚。”陈氏一听,开始下逐客令。
众人知道他们家一向没有留人吃饭的习惯,却也万没料到陈氏昨天特意叫他们今早来和新媳妇好好‘认亲’,可事后竟不提留饭,当真过河拆桥。
有那脸皮厚的假装开玩笑的说要留下吃早饭,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响,众人也明白了邓家人吝啬的决心,纷纷暗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待人走光,邓詹悠悠的对大儿媳妇钱氏道:“换季的几件衣裳不知几时被老鼠咬坏了。”
陈氏看一眼老伴,紧接着道:“虽说刚入春,可老鼠也知道出来觅食了,我的几件衣裳照样被咬坏了。”
在公公邓詹眼神看过来时,钱氏便觉不妙,眼下听到公公婆婆一唱一和,又见五姑子和六姑子正滴溜转动着眼珠子,她忙抢在两个姑子开口前说道:“刚开春,年前办置的年货卖得不好,既要想法子卖出去,又得花钱进换季的新货,昨日七叔成亲,后面增添的几桌席面,我想着都是一家子,七叔又一举高中,万不能丢了咱们家的体面,便拿出体己银子先垫上,这么一来,手上再没活钱可用。不过现在公婆开了口,媳妇纵是砸锅卖铁,也得想法子拿银子出来给公婆一人做一身春裳。”
听到钱氏这话,邓詹和陈氏满意的点点头。
钱氏见老两口眉眼顺了,暗暗咬着牙,用胳膊肘捅了捅相公邓逊。
邓逊没什么反应,显然习惯了钱氏这样的小动作,不过接收到暗号,他依旧说道:“爹,娘,老七有了秀才的名头,等于一只脚入了仕,将来再考个状元回来,恢复咱们邓家往年的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见爹娘均露出了笑意,他话锋一转又道:“三年后老七要参加乡试,齐州府距咱们陨阳县路途遥远,再加上考前的打点,这些可都要花费不少银子。爹娘年纪大了,应该颐养天年,不宜再过操劳操心。我大致算了算,家里除了我们县里的那间杂货铺和村里的几亩田地,再无其他可以生产的产业。老二在杂货铺里帮忙,老三在家侍弄庄家,照看爹娘,老四下落不明,老七要读书科举,五妹和六妹是姑娘家,照这样来看,老七将来赶考的路费,只有我这个做大哥的来操心。家里出了老七这样光宗耀祖的人才,我心里万分高兴,心甘情愿并甘之如饴出这个钱。”
老两口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了笑意,颇满意老大的稳重知事。
邓老七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似乎在等人。
“可是......泊子娘刚才也说了,店里现在活钱不够周转,爹娘多少先借点钱让我们把换季的货先进了,等赚了钱,我们一定按最高的利息全数奉还,而且七弟的盘缠,我们也先出一部分,到时交给爹娘代七弟保管。”邓逊连连保证道。
见老两口不答腔,邓逊立刻冲邓绮使了个眼色。
邓家老五邓绮横一眼邓逊,随即露出了一张笑颜道:“娘,大房的铺子说到底也是咱们家里的铺子,现在周转不开,回头损失的银子还不是大家的,不如现在帮他们周转开,等赚了钱,日后老七去齐州府赶考盘缠也能多带些,他的那些老师同窗定会高看他一眼,考中的机会没准更大不是。”
兄妹两一通迷汤灌下来,陈氏冷淡的面色有一丝松动,只是当家人邓詹没有开口,她是万不会点头的。
钱氏见婆婆没有异色,便去看公公的脸色,公公老神在在坐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横竖还有点时间,她不急。
另一头,老三媳妇徐氏先一步跨进厨房,急匆匆的便去瞧已被秦氏揭开锅盖正快速翻炒着的土豆闷刺猬肉。
“七弟妹,你不是说有法子祛这腥臭味吗?”老三媳妇徐氏望着锅里炖得软烂并烧糊的一锅刺猬肉,满脸心疼的催促道。
烧糊了的肉剔掉焦的部位还能接着吃,可似这般臭得异常奇特的气味,连她也下不了口。
杨陵走到灶台接过秦氏递过来的锅铲,接着让邓湘先把火灭了。
“这气味真怪,臭烘烘的,别是什么毒物吧?”徐氏捏着鼻子狐疑道。
杨陵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瞅她一眼,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后将里面的粉末全部倒进锅里,只翻炒了几下,厨房里的腥臭便消失了,反飘起浓浓的肉香味。
“还是七弟妹有本事,不枉我把大嫂都给得罪了。”徐氏嬉笑说着,伸手从锅里捞出一块滚烫的刺猬肉塞进嘴里,顿时被烫得连连往嘴里吸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