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目送着夜刀神拉菲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这才回转头来，看着士兵们将一具具遗骸送入焚化炉，默默等待他们的战友变成一撮撮灰，再把骨灰收入特殊军备中早已预备好的骨灰盒，贴上姓名，送至别处，等着炉温下降，再送入另一具遗骸……
这个世界并没有一缕忠魂化作青烟的说法，但出人意料地具有火葬的习俗，并且火葬与其他殡葬形式并没有受到严格控制，只是按照合适的情景选择合适的殡葬方式。
在战斗中死亡的士兵通常都采用火葬，因为将遗体送回出生地实在耗费繁甚，普通民众走上这么一遭还要保尸身不腐得散尽家财，故此多是就地火葬，然后由军队派遣运灵部队将骨灰盒带到各个士兵的故乡。
战死的贵族就能好上一些，可以动用法术和珍宝保住尸身不腐，送回到家族中时仿佛未死，这样便也能下葬。
不过若是战到了急时，贵族也是这个待遇，就地火花，骨灰盒送到家族中，也不会有人说闲话——无非就是把原定的悼念仪式中对着棺材悼念的部分改成对着骨灰盒悼念，这点区别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转换的艾诺迪亚人族来说，真的算不上大事。
这段时间相当漫长，一共五十个焚化炉就算是开足了马力，要将这些士兵的遗骸化为合格的骨灰也要日夜连轴转，连着工作十八个小时才能完成。
赛门指挥官是第一个离开的，他有公事有私事，就算再怎么想要对这些战死的士兵表达他澎湃而不得说的情感，也不能再留在这里。此处的工作自然有人看管，就算是没有特地安排人手，士兵们也会自发监督让死去的战友们在烈火中永生的工作。
牧师们讨论了一下，留下了一些人为这些逝去的生命祈祷，又分出一拨人去净化魔族，最后这一批人回到营地治疗伤员。
眼力好的士兵也走了，他们还有别的任务。收治伤员、收敛遗体的工作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就该整理战利品。
负责营地里各大工坊的士兵是第三批离开的，指挥官下达了最新的指令，营地中的各种功能性设施到了继续运作的时候。
……
肚子开始叫了，凯恩转身，不再去看一直冒烟的焚化炉。
天色已暗，已经整整二十二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食堂中飘着饭菜的香味，今天的晚餐难得不是重油重盐的面食，也没有焦黑一片的黑暗料理，而是色香味俱全的盖浇饭。
凯恩坐在第一次用餐的位子上，这是他第四次在营地的食堂用餐，不过那个带着他参观营地的指挥官亲卫已经没了。
凯恩确认过了，在属于指挥官亲卫遗体的存放处，他一个个地确认过去，在倒数第六个找到了他。
左肩完全变形，身上有二十处创口，左肩处的伤口是致命伤，击碎了内脏。
自己认识的人就这么没了。
凯恩一勺一勺地把盖浇饭朝嘴里送，但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食堂里只听得到勺子和铁盘相击的声音和牙齿咬到铁勺的声音，平日里食堂中总会有的聊天声此刻全然无有，大家只是沉默地用餐，将餐盘和餐具放回到回收处，然后默默地走出食堂。
凯恩将餐盘和餐具放到了回收处，默默地走出了食堂。
他回到了刚分给自己两天的帐篷里，躺在睡袋中，看着帐篷顶。
从一阶到三阶的时候，是和古瑞驰他们待在地下城中，那时候只知道在地下城冒险有危险，有很多冒险者因为错估了自己的实力，或者发挥失误而断送了性命。
从四阶到五阶的时候，是为了偿还击碎地下城核心的欠款而拼命赚钱的时候。一个人在地下城近乎疯狂地砍杀魔物，获取素材，赚取金钱。那时候所有的时间都像是自己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想休息就休息，想拼命就拼命，累了可以去澡堂泡澡，困了可以在旅店睡觉。甚至还被旅店的小老板娘泡上了手，吃到了泡芙……
从帝都一直跑到战场中的时候，总有个叫做布鲁克的岳父挡在身前，作为既比自己年长又比自己强大的身影挡在身前，让凯恩都忘了这是在战场上。
然后便是一夜之间成为七阶，为了成为足够让安娜依靠的男人来到大河南边，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
机会确实是找到了，凯恩也确实接到了不少任务，让他获得了不少军功，就等着回到帝国境内受赏的日子。
之前的时光都太快意了，直到现在，现实才又给了凯恩沉重一击。
那么多的同族，就在眼前，几个瞬间，就没了。
凯恩觉得今夜可能会是失眠的一夜了。
……
“我军大胜，之后会给各位请功。”赛门指挥官挥退了刚刚才给自己施加过精力增幅类神术的牧师，板着脸看向坐在面前的三名幕僚。
“都是大人指挥有方。”从生死线上捡回一条命的惊惧让幕僚们的心情到现在还未平复，好不容易做好了此战殉国的准备，突然又不用死了，心情上的大起大落让三人有些把控不住。
“都是诸君死战之功，我哪有什么功绩。”赛门指挥官挥了挥手，他不喜欢抢功，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幕僚在战胜之后总是喜欢说好话，说得仿佛他要抢功似的。
“此战功劳大半都是天灾猎人大人的，你们三位想想，这个战报该怎么写才能保住该分给士兵们的利益。”赛门指挥官比较头疼的是这件事。
十万名超凡魔族的功劳落在传奇身上连个水漂都打不起来，凡是能成为传奇的哪个身上不是背着赫赫之功，斩杀十万超凡魔族在挂在传奇名下，不过就是让人感叹这位传奇又做了件事，压根不会有效果。
而这十万名超凡魔族的功劳若是平分给手下的士兵，人人的生活都能上一个台阶。
这就是现实，他要对自己手下的士兵负责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