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只会傻站着！你们要注意，不要让风把灯吹灭了！”酒店老板还在叫喊。也就在这时，一辆人力马车停在酒店门外，原来是黄瑞兰孤身来到。
“万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黄瑞兰打断了贾富有的献殷勤。正方步走进客厅，将酒店四周上下都瞅了几眼，然后嘴巴哼了一声。
“饮食都准备好啦？”黄瑞兰问贾富有。
“准备好啦！准备好啦！西餐、中餐一应俱全。”
“嗯？西餐？…”黄瑞兰马上意识到什么，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到：“准备妥当就行。”
“咣！咣！”官家马车声在酒店外响起。
黄瑞兰听到声音，转身就来到酒店大门口，躬着身，倾着头，颔着笑。
“今天天气很冷呀！”盛宣怀一进酒店大厅，见到酒店老板就笑道。此刻酒店老板正跪在大厅中央。
“王老板！起来！起来！”盛宣怀客气地对酒店老板说道。
黄瑞兰跟在盛宣怀后面，贾富有跟在黄瑞兰后面。
“盛大人您请就坐！”酒店老板这一句话让黄瑞兰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酒店这位王老板能认出盛大人来。
盛宣怀刚一落座，西洋医生就出现在贵宾厅门口。
贾富有马上向盛大人介绍道：“大人！这是昨天刚从西洋来的洋医生。”
这位西洋医生对盛宣怀打了声招呼：“how do you do？”
盛宣怀哈哈大笑道：“这一句英文我还是能听得懂的。你好！你好！见到你这位西洋医生，老夫还是很高兴！”
西洋医生傻傻地看着盛宣怀，他不知道盛宣怀在说什么。这时黄瑞兰低头对盛宣怀说：“这位西洋医生听不懂我们大清国话。”
盛宣怀大笑道：“这样的场景我遇到过很多次。我说话他不听懂，他说话我听不懂，那怎么办？用肢体语言交流呗。想当初，我协办轮船招商局、电报总局、内河小火轮公司，通商银行、京汉铁路、汉冶萍公司、南洋公学、勘矿公司、武昌文华公书林、北洋大学堂、红十字会……等等，哪一样不需要和洋人打交道呢？”盛宣怀的一席话很快缓解了屋内紧张气氛。
“都请坐下，我们边吃边谈。”盛宣怀边说边打开吃西餐的姿态。西洋医生看着盛宣怀的一举一动，很快就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于是麻利地将餐巾端放在自已的大腿上。
“请问先生，从医多少年了啦？”盛宣怀把刀叉放下后问道。
黄瑞兰马上答到：“我问过，这位先生从医二十余年了。”
“哪所医学院毕业的？”
黄瑞兰答到：“他上次说的那所医学院连翻译官也听不懂呢。”
盛宣怀大笑，众人都跟着笑。
“我们大清呀，现在就是没有一所像样的西医学院。不过我们的中医还是很古老的哟。”
黄瑞兰对西医和中医的概念还是有一点了解的。在威海舰队有专门的西中医培训课程，培训老师还讲过西医人看不上中医的事，于是答到：“这位医生上次说，他对中医不太有兴趣，不过他很尊重大清医术。”
盛宣怀听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就对了！我们要互相尊重。正如我们大清一样，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个概念，不是大清医，是中医，中华之医术，博大精深，深邃似海，非有十年八年之功不能论其妙矣！”
黄瑞兰一怔，不过他的一怔很快又被盛宣怀爽朗的笑声所消除。
吃了一顿饭，西洋医生只说了一句礼貌语，贾富有一句话没说。快要结束时，黄瑞兰小声地对盛宣怀说到：“上次这位西洋医生讲到他一个困难。”
“困难？什么困难？”盛宣怀歪着脑袋问黄瑞兰。
黄瑞兰小心地答到：“他说外地病人不敢到天津来治病。”
盛宣怀不高兴了，“为什么？谁不让他们来天津治病？”
贾富有终于插上话道：“天津当地医生是有保护的，否则…”
黄瑞兰补充道：“外地病人若来天津治病，天津本土医生会阻止病人看洋医生。”
盛宣怀突然想起黄瑞兰上次说的一件事，于是笑问到：“听说你们西洋医生精通换头改面术？”
贾富有忙答到：“大人！这是真的。我到西洋去过几次，亲眼见过。”
盛宣怀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一种整容手术嘛。那些西洋女人脸上有疤疤点点的，不好看，她们叫医生给平整平整，这样看着更漂亮，对吧？”
贾富有忙附和道：“是的！是的！”
盛宣怀说着就把话锋一转，收住笑容，“不惧西医刀锋利，就怕中医皱眉头。我们大清是欢迎西洋医生的！”
黄瑞兰就坡下驴地答到：“朝廷要是发一文通行证给他们，允许外地人到天津看西医就好了。”
盛宣怀不作声，贾富有胆都吓得提到嗓子上了。
“通行证是可以发给西洋医生的，这个没有问题。”盛宣怀好不容易崩出这句话。
“可西洋人不知道找谁办理通行证。”黄瑞兰似乎平淡地说。
盛宣怀答道：“我明天给你们一个公文，你们直接去找杨校尉办理吧。不过，西洋人在我大清行医，是要遵守我大清津法的。因为我了解西洋人的思维方式，他们的思维方式就是对抗，弱肉强食；我们大清人思维方式讲究平衡，寻找到解决问题的平衡点，讲究共赢共处。思维方式不同的人在一起会有冲突的，甚至不可调和的。”
黄瑞兰一个劲的答头应诺。
贾富有没有听懂盛宣怀后面的话，但他结实地听到了“我明天给你们一个公文，你们直接去找杨校尉办理吧”这句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他不相信地看着黄瑞兰。黄瑞兰对他也点了点头，然后说到：“盛大人发话了，你们找个合适时机去请示盛大人批文呗。”
黄瑞兰多精明！他怕杨校尉不顶事，故意说请示盛大人。
“我明天下午在公署，你们直接去找杨校尉。”盛宣怀又说了一句。
贾富有突然起身，然后跪在地上，“我替西洋医生先谢过盛大人了！”
盛宣怀摆摆手说到：“洋人是不兴我们大清朝跪拜之礼的。免了吧！”见贾富有还是跪地上没有起身来，突然对他说：“你们生意人要搞懂这么几句话，用体力赚钱就本份一点，用脑力赚钱就机灵一点，用钱赚钱就手狠一点，用资源赚钱就低调一点，用人赚钱就豁达一点。此五点是生意人立身之本，违背不得。”
盛宣怀的几句话说得贾富有全身直冒冷汗，不停地磕头称是。黄瑞兰虽然大感意外，但还是不停地点头。
大概到了夜间十一时左右，盛宣怀起身，向门外走去。黄瑞兰送盛大人到双马车上后，又回到酒店。
“万大人！真是幸苦你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贾富有说。
黄瑞兰看西洋医生也回酒店了，又没有其他人在场，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今天晚上听盛大人那么一解释，我才知道所谓换头改面之术其实是夸大之词。”
贾富有不理解，问到：“万大人！怎么会是夸大之词呢？”
“这就是整容手术，没有你吹的那么玄奥。”黄瑞兰表面看是有一点失望的表情。
贾富有答到：“万大人！你是没有亲眼见过这种玄术之妙。一位妇女丑得很，经这些西洋医生捯饬一下，唉！您猜怎么着？人的面貌焕然一新了，连熟悉他的人都不能认知她了，你说奇不奇？”
黄瑞兰笑着问到：“你看我这面部能捯饬漂亮一点吗？”
贾富有看了一下黄瑞兰的脸部，笑道：“大人还要漂亮吗？你看大人这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天下谁人不认君!”
黄瑞兰道：“别人识不识我，其实我无所谓，关键是我家那刚进门的三老婆，她不喜欢我脸上的麻点点，见到我晚上就做恶梦，真他妈的气人。”原来黄瑞兰虽然英俊，因小时得过麻症，脸上有不是很明显的麻点，乡人叫“微麻子”。
贾富有收敛了笑容，“如果大人像修饰一下自已的脸面，这个事包在我身上。是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物。”
“可是我在天津也呆不了一个月时间。下个月我有大事要办。”
贾富有答到：“万大人！你想什么时侯办都可以。我明天就帮你安排，怎么样？”
黄瑞兰喝了一口茶，道：“你那个朋友向朋明天不是回来吗？”
“是的。”贾富有点点头。
黄瑞兰说：“明天晚上我和西洋医生谈谈吧。你安排？”
贾富有一拍胸，说到：“当然可以。明天晚上，你说在哪里好？”
黄瑞兰道：“就在凯丰酒店怎么样？”
“一言为定！”双方击掌供手抱拳分开，各自回旅馆。
第二天上午，黄瑞兰无事，一直呆在旅馆，到了晚上，他如约去了悦音酒店。
“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西洋医生用母语向黄瑞兰打招呼。
黄瑞兰也通过向朋向洋人打招呼。
“听说你的爱人对你的相貌不满意，乃至影响你们的性生活？”洋人直接了当地问。
黄瑞兰假装害羞状，责斥贾富有道：“我这位朋友出卖我的私生活了。”
西洋医生一本真经地解释道：“这没有什么稀奇的，爱美之心人人都有。哪个男人不想有高质量的性生活？我们西洋人为什么爱做整容手术，就是要给所有的人，包括自已的爱人一副好形象，这没有什么不好。”
黄瑞兰笑了笑，然后问到：“像我这副面孔要怎么整容才美一些呢？”
西洋医生了解到黄瑞兰的需求后，仔细端详黄瑞兰的面部后说到：“黄先生！我现在是从女人的角度说话。你眼皮单只，无雄性之锐；脸麻有点，不能刺激雌激素暴发；嘴唇淡薄，深吻无痕；额有刀伤，恐怖之极。所以，你虽高大威猛，目生双瞳，挺拨如松，英气逼人，但受你面部制约，激不起爱人的性兴趣。男女之间必须两情相悦，才能愉悦无限。”
黄瑞兰听到这里，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在山东威海时，众人都说他黄瑞兰是美男子，现在看来都是口是心非之徒，妄言乱捧之货！谁说我黄瑞兰无雄性之锐？家室五房，哪一房不是对爷趋之若鹜，如蚂蚁见蜂蜜！原来这些家妻女妾都是在奉场作戏？
黄瑞兰想到这里，猛然回忆起七岁那年，有一位观相之人见到他，说到：“此儿双眼虽小，然目生双瞳，可比肩仓颉、舜尧、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李煜，前途无法限量，成人后，不是宰相，也是状元！”难道相师都在作假不是？
黄瑞强忍内心的不平，“我经过面部清整后，熟人可否认得出我呢？”黄瑞兰很关心整容结果。
西洋医生道：“面部整容后会有三个结果，一，面容变好，熟人尽认；二，面容大变，熟人不认之；三，面容异变，熟人不认之，众人皆骇之。”
向朋翻译完后补充了一句：“第三种情况是手术失败所致。但出现的概率很小，一般为3%，也就是一百名整容手术者，会有三名变成第三类。整容手术也可分三类，一是轻度整容，二是深度整容，三是全方位整容。轻度整容几乎无风险，深度整容风险很少，不会出现第三种结果；全方位整容有手术失败的风险。”
黄瑞兰略停了一下，说到：“我选择第二种。”
贾富有暗自吃惊，西洋医生也意外地看着黄瑞兰。
黄瑞兰心定如水，也看着西洋医生。
“我们尊重客人的自由选择。”西洋医生说道。
“整个手术过程需要多少时间？又需要多长时间能直地行走如初？”黄瑞兰又问。
西洋医人答到：“整个手术过程从麻醉到麻醉完全消失，需要五个时辰。再行养身恢复，需要二十天左右时间。”
黄瑞兰思考了下，说到：“那明天就开始做吧。”
西洋医生同意。
黄瑞兰回到旅馆后，喝了一口水，深呼了一口气，他想找一面镜子来照照自已，但没有找到。
“队伍他们现在情况如何？”黄瑞兰想到李上策他们。
“不能让队伍里人知道，包括军师，都不能让他知道我在整容！”黄瑞兰想。
那如何向李上策等人说明这件事呢？
黄瑞兰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于是，当天晚上，黄瑞兰就写了一封长信，用密封袋装好后，叫了天津最出名的镖局--天下第一镖局，将密信以专快的形式送到塘沽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