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离禾没有和二皇子殿下说什么吧？”莫黎坐在屋子里，被木娟强制按在椅子上，硬是要给她换个‘精神点’的发簪，莫黎一边和梨木说话，一边忍耐着木娟的‘折磨’。
梨木帮莫黎打点着衣物：“没有，奴婢告诉二殿下您明天开府之后，二殿下就离开了，秋夫人看样子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二殿下走的干脆，他们也没捡到机会。”
莫黎忍着木娟对自己的头发上下其手，但还是没忍住那串金灿灿的叶子。
“木娟，你是怕安谦谦会扑上来咬我所以多给我几根簪子防身吗？”
木娟一遍插，莫黎一边拔，搞的木娟委屈巴巴。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就是要给安谦谦和外面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一个心理落差！”
莫黎哭笑不得，但她没和木娟解释安谦谦见过大风大浪，不像藤姗姗会被两根簪子气的内伤。
“马车准备好了吗，天牢那边打点得怎么样了？”
梨木：“都妥当了。”
莫黎终于还是没忍住，挡住了木娟的毒爪。
“走吧，。”
徐璐和梨木跟着，其他人都留在府里待命，马车早早地停在了门口。
莫黎慢悠悠的走到门口，叫侍卫打开大门。
跪得头晕眼花的藤甫看见面前的门一点点露出了一条缝，起初还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郡主！”
莫黎前脚刚踏出门槛，藤甫就吼了一声。
吼完却没话说了。
莫黎轻轻地看了秋离禾一声，秋离禾似乎想站起来，但莫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口被吐在地下的痰污一样，轻轻地皱了皱眉就别开眼睛，不肯再分给她一丝一毫的视线。
“藤......藤莫黎你给我站住！”
秋离禾叫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莫黎轻轻的停了一下，朝徐璐点了点头，就继续走向马车。
徐璐厌恶的看了眼秋离禾，就朝门口侍卫皱起了眉：“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拖走？”
侍卫正打算上前动手的时候，藤甫咚的一声，头叩在了地上。
“徐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娘吧。”
徐璐皱起眉：“藤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藤甫抬起头：“母亲一时鲁莽，冒犯郡主了，郡主有事，我们在这儿等着就是。”
徐璐刚要说话，远处的梨木就在喊她了，似乎是要走了。
徐璐盯着藤甫看了看，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了。
安谦谦比想象的要体面，屋子里的草都是蓬松而温暖的，仔细闻一闻，被子上似乎还有些淡淡的香气，看来是有人送饭的，脸并没有多憔悴，衣服也是干净而温暖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拿着‘愁人’的环境却过的很‘欢喜’。
“你来了。”安谦谦见到她，先是温柔的打了招呼，莫黎丝毫不怀疑她能从犄角旮旯里拽出来一个桌子一副茶具。
莫黎让梨木和徐璐在外面守着，自己走进牢里。
正常来说，被关进牢里的人是要铐上铁链防止越狱的，隔壁郡陈聪就是这样的，但是手脚都被黑色的镣铐困住难免不够美观和体面，安谦谦就没有。
莫黎打量着牢房：“这儿很干净啊。”
安谦谦附和着：“很意外吗，如果有一天易位而处，想必熏香都不是没可能。”
“郡主早知道我会来吗。”莫黎随便找了个干净地坐下，像是村头二大妈一样要和隔壁李婶唠家常一样搓了搓手。
“也不算早知道，这几天你那个郡主府的大门都被敲裂了吧。”安谦谦依旧笑容可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态。
莫黎笑笑：“想来郡主这儿也是门庭若市。”
安谦谦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比不上你那，但到也不算是无人问津。”
莫黎挑了挑眉，安谦谦安逸的像是在家里那张蜀锦榻上一样，不慌不忙地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郡主今日落到这步田地，未必不是往日作孽太过。”
安谦谦看着莫黎，半晌竟然慢悠悠的笑了出来：“有你这么空手来的吗，连个食盒都不给带。”
莫黎瞥了眼牢外：“我带了你就敢吃吗？”
安谦谦：“这有什么不敢？”
莫黎垂下眼睛：“送进来，徐璐。”
徐璐打开牢们，轻轻的推进来一个三层的盒子，光是外观看着，就精致的让人啧啧赞叹。
莫黎一点一点慢慢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吃的推到安谦谦面前，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可口。
安谦谦咂舌：“还真带了啊。”说完拿起一块梨花酥，轻轻的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
“我早知道我会走进这里，自从我知道我的对手是你之后。”
安谦谦没头没脑地说。
莫黎也没回应，拿出酒壶，给安谦谦倒了一小杯。
“践行酒？”
莫黎给自己倒另一杯，听见这话轻轻的笑了一下。
“我倒希望是。”
安谦谦叹了口气：“这是什么酒，好香。”
从莫黎倒出酒开始，整个屋子里就充满了花香味，酒味很淡，但很醉人。
莫黎没回答她的问题，依旧是笑。
安谦谦一饮而尽。
“你不怕我下毒吗。”莫黎轻轻地抿了口酒。
安谦谦摇头。
“你知道吗，你以前还是我崇拜的人呢。”安谦谦手里转着酒杯玩，低着头，轻轻的说。
莫黎也靠在墙上：“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安谦谦甩了甩头：“说不上是失望，我也没能按你的话活到最后。”
莫黎又抿了一口：“什么时候知道的？”
安谦谦把酒杯递过来，莫黎放下自己的杯，帮她轻轻的倒满。
安谦谦又一次一饮而尽。
“我虚长藤水莹这一辈几岁，当年你‘死’的时候，我已经十多岁了。”
莫黎轻笑了一下：“也不过豆蔻之年。”
安谦谦摇摇头：“别人可以这么说，我不行。”
莫黎表示认同。
安谦谦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狂妄，干笑了两声：“当然，你也不行。”
莫黎歪着头看着安谦谦：“所以呢，别说你一眼就看出我了。”
安谦谦摆了摆手：“到没那么神，一开始只是怀疑，还有直觉。”
莫黎被她一本正经的逗笑了：“你不是这么主观的人。”
安谦谦不置可否。
“能让凌珏夜的那么紧张的，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
“再像也不行。”
看莫黎想要反驳，安谦谦补了一句。
莫黎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安谦谦摇头：“这重要吗。”
莫黎想了想，也是，究竟因为什么知道自己是叶茜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
“我以为你会挣扎一下。”莫黎任劳任怨的倒着酒，哥俩好的说着。
安谦谦被酒收买的彻底，笑眯眯的顺着莫黎的话说下去。
“你觉得我没有？”
莫黎垂下眼睛：“你有吗。”
安谦谦舔了舔嘴上的酒：“光是知道在和你作对，就很让我提不起劲儿了呢。”
莫黎白了她一眼：“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交情，而且‘和我作对’这种事，你也没少做。”
安谦谦：“没有胜算的事情，我很少做，但不得不承认，你也算是童年阴霾一类的东西了。”
莫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很意外吗，你不知道你挡了多少人的太阳吗？”
莫黎不知道。
或者说，当时的叶茜不知道。
安谦谦毫不意外，甚至还挪了挪坐的有些发麻的屁股。
“不过没什么，很快你就死了，我成为了新的你。”
莫黎摸着下巴：“当时我的牢房可能没这么干净舒适。”
安谦谦被逗笑了：“现在可以了。”
“你心态倒是好。”莫黎真心的夸赞：“我当时可是丑态百出。”
安谦谦噗笑了一声：“说白了，你恨的也只是安国公府而已，当然里面有我的父亲、母亲、姐妹兄弟不假，所以我应该杀了你的。”
莫黎点头：“我不信你会不敢，你可是不败战神啊。”
最后几个字似乎是点燃炸弹的火苗，安谦谦脸上的笑容尽失。
“呵、你觉得自己赢了？”
莫黎摇头：“怎么会，你是不败战神。”
安谦谦倒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扯出一丝笑意。
莫黎也叹了口气。
“我没有赢，你也没有。”
安谦谦没搭话。
“真正赢了的，是那些能读读书、程程能、放放风筝罚罚站，跟小姐妹打打闹闹的选选簪子，瞪着大眼睛等心上人翻墙送来一朵花，被我一算计就算计个准，只能躲着脚躲在父母身后的人。”
安谦谦抿了抿嘴
“应当还有那些伶牙俐齿，活泼好动，没事上街抓个贼，有仗打就虎头虎脑的敢参军，官职屁大一点，见到我能吓个半死还要一脸敬佩的荣光，浑然不知被保护的人吧。”
安谦谦说完，发现莫黎正在看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从彼此的眼中仿佛隐约看见了彼此说的那个身影。
不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卉秀郡主，而是小太阳一样的叶茜。
不是笑得千疮百孔的平溪郡主，而是不败战神安谦谦。
“被我知道了身份还这么从容，想必不是因为信任我的人品吧。”安谦谦苦笑着摇摇头，缅怀过去对现在而言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她连灵魂都可以舍弃，更何况一些发烂的回忆。
莫黎犹豫了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比藤樱雪还要无辜。”莫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连她都放过了。”
安谦谦没有追问藤樱雪的问题，在聪明人面前装傻简直是非常可笑的行为，只是了然的点头。
“但你对我也算有杀父弑母的灭族大仇了。”安谦谦接过酒杯，满不在乎的说。
莫黎撇了撇嘴：“我以为你会谢谢我，在你之前帮你打扫了安国公府，没有脏了你干净的手。”
顿了顿又说“还给了你一个义正言辞、忠孝两全的借口报仇”
安谦谦差点就笑出声了。
“干净的手？”
莫黎：“至少到目前为止，上面没有安国公府的血......除了你姐姐那位夫君的。”
安谦谦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看着莫黎。
“所以？你赌我不会去御前告你的状？”
莫黎：“我从来不赌。”
“你说的话，陛下自然会听、甚至会信，我也丝毫不怀疑你能走到御前。”
安谦谦一挑眉：“哦？”
但也要来得及才行。
莫黎在心里默默的说。
“还有两个月就是新年了，新年开朝之后就是陛下五十大寿，到时候肯定会大赦天下，你在牢里委屈装够了，再泪声俱下一番，免死金牌的情谊之下，陛下就算不让你官复原职，也会恢复你郡主的名誉，到时候你再祭出叶茜这个身份做垫脚石，顺利的重新恢复荣光一点都不难。”
安谦谦平静的看着莫黎，似乎她说的不是自己的计划，而是午饭吃什么一样的东西。
“通敌叛国这样的死罪啊，两个月就能解决的干干净净，还顺便解决了你的心腹大患，顺理成章的接手安国公府，甚至还顺手挽回了一下你的形象......你真的不打算谢谢我吗。”
安谦谦依然是笑：“是啊、不愧是你。”
莫黎拍了拍刚刚蹭到墙上的灰，站了起来。
“但是形象可以挽回，清誉再也没有了，你再也不是浴火重生的不败战神、完美郡主了，只是个背着污点、侥幸得到释放的小人......虽然肯定没人敢当着面说。”
安谦谦倒也不在意：“我既然做得出，就承担得起。”
莫黎一脸复杂的再次回头看了看安谦谦。
“不会有人知道，你放走那只西凉军，是为了抓住西凉在我们这儿的卧底了。”
安谦谦也丝毫不意外莫黎会知道，她一向很看得开。
“不论什么原因，放走了就是放走了。”
莫黎转身离开，安谦谦突然开口。
“谢谢你。”
莫黎回头，歪了歪头。
“谢谢你。”
安谦谦抬起头，眼睛直视着莫黎。
莫黎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她在谢什么。
“不客气”
安谦谦突然笑了一下：“但我还是会用你的身份做垫脚石的。”
莫黎也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请随意。”
临了，莫黎站起来刚要走，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对了。”莫黎微微转过头，对着安谦谦：“你送来我这儿的小丫头，还是还给你吧。”
徐璐打开牢门，小花站在那，看见安谦谦，安静的跪了下来。
“小姑娘挺可爱的，如果早上叫我起来的时候能不要那么聒噪就好了。”
安谦谦点了点头：“多谢你留她性命。”
莫黎摆了摆手：“不就是传了点消息给你，我这人很大度的。”
安谦谦看着小花，小花皱着眉，对安谦谦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已经不能说话了啊……
“虽然不能说话，但是手脚还是很麻利的。”
莫黎笑了笑：“牢狱辛苦，送个人照顾照顾你，不用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