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风一想到这儿，就不自觉的烦躁，挠了挠头：“藤少爷，你觉得郡主和二小姐是什么关系？”
藤甫刚要脱口而出的姐妹，瞬间就被自己咽下去了，还暗骂了一句自己愚蠢。
穆风笑了笑，没有戳破藤甫的小心思，看得出来藤甫也觉得这个答案不仅愚蠢，而且单薄。
藤甫就像是年幼时上学堂，被先生点名回答问题的娃娃一样，怯怯的，带着试探的说：“互相..依附？”
穆风轻轻的笑了一下。
“要我给藤少爷搬个暖炉来吗？”
不难听出，穆风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丫冻傻了？
藤甫抿了抿嘴，也是，一个是能和安谦谦势均力敌的郡主，一个是把持藤家成年滴水不漏的才女。哪里需要互相依附。
藤甫沉默半晌，才想出了一个恰当的词。
“应该是......互相敬佩吧。”
穆风轻轻的击了两下掌。
击过掌就不再是嘲讽的语气，反而变成了一种真诚。
“我不是来吹郡主的牛皮给你听的，藤兄你也不是笨到骨子里的人，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我觉得郡主对你还抱有一丝期望。”
藤甫抬起头，盯着穆风，虽然对方只是看着积雪的远方没看他。
“你是来吹安谦谦的牛皮的。”藤甫没忍住说了句，穆风噎住了一下，反过来想想这话也没错。
“先生凭什么觉得，我不是笨到骨子里的人？”藤甫没给穆风很多时间回味，说完就自嘲地冷笑了一下“在郡主身边的人中，我认第二愚笨，没人认第一。就连徐璐姑娘的脑子想来都比我清醒。”
穆风摇了摇头，掸了掸衣服上的雪片。
“我相信莫黎。”穆风笑了“既然她选了你、哪怕是曾经，你也必然有你的过人之处。”
没等藤甫说出妄自菲薄的话，穆风凌厉的眼神就温和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脑海里全是莫黎不吃这个不吃那个的挑剔样子，竟然分了神。
“至于徐璐、梨木这些姑娘....”穆风刚刚分神的有些发痴，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雪了冷的原因。
“他们和我一样，相信小郡主，并认准眼前的路一走到黑，身前身后，了无牵挂。”穆风也有些为难：“这些都是你做不到的。”
藤甫咂了半天这些话，才又一次的发出疑问。
“先生觉得...郡主对我还抱有一丝希望？”
穆风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拧巴，只能拿出一百二十分透支的耐心，保持风度。
“郡主府兵三百，真放弃你的话，她不会让你跪在这儿碍眼。”
穆风不知道哪来的毒舌：“说得难听点，叫侍卫把你架走，随便丢在什么地方，甚至打个半死，你能把她怎么样？”
藤甫试着挪了挪膝盖，发现果然早就麻木的没了知觉，苦笑着看了看穆风。
穆风伸出手，使了点劲把他拉起来，搀扶着走到马车旁边。
“不要觉得藤家还有无限的时间。”穆风好心劝告：“藤兄不会打算靠自己的俸禄支撑那一大家子吧。”
藤甫点点头：“先生所言我都明白了，藤家没了莫黎，就像上了岸的鱼，扑腾不了几下就死了，莫黎没了藤家....咳咳，我明白的。”
穆风满意的点点头，把藤甫交到小厮手里，转身缩了缩脖子，走进了郡主府。
刚一进门，就看见一直隐蔽的站在门后，举着伞的莫黎。
穆风干笑着摸了摸头：“郡主怎么来了，雪下得这么大还赶来看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莫黎把伞递给他，穆风犹豫了一下接住，刚想臭屁两句，就听见莫黎说：“我没你说的那么善良，哪怕有一点点的必要，我随时可以放弃藤甫。”
穆风深吸了一口气，把伞举在莫黎头顶：“来得这么早啊....”
莫黎点点头：“我没有赢。”
穆风正色了起来：“没有人可以说郡主的坏话，郡主本人也不行。”
莫黎抿了抿嘴。
穆风给莫黎做了个‘往里走’的手势。
“在我看来我根本没表达出郡主的善良，你随时可以放弃藤甫，但是你没有。”
莫黎低下头：“那是因为他妨碍不到我。”
穆风没有戳穿莫黎的嘴硬，从善如流的把莫黎送回屋子
“郡主。”
莫黎就要转身进屋子之前，穆风叫住了她。
“郡主可以不信藤甫的深情，当然也可以践踏这份深情，因为郡主足够理智，而这正是郡主战无不胜的利刃，但郡主管不了别人的心。”
莫黎无视了话语间的含义，默默的点了点头：“多谢穆先生提醒。”
穆风却笑了：“我和藤甫不一样。”
我和藤甫不一样，我不是一无是处只能跪在门外求饶的。我也不是连伸出手拥抱的能力都没有的。
出人意料的，莫黎没有惊讶，也没有尴尬和语塞，莫黎只是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多谢先生提醒。”
穆风抿了抿嘴：“晚安郡主，梦我。”
莫黎轻轻笑了笑：“穆先生。”
穆风点头嗯了一声。
“有些人、一开始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莫黎抬起眼睛，对上穆风的眼睛，轻轻开了口。
穆风笑了笑：“好好活着没有错，郡主你要相信自己没有错。”
莫黎也很惊讶：“接触先生一段时间之后，我就越发现，先生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
穆风却不太赞同：“没有人天生就是温柔的人，是有人牺牲了自己的温柔，把我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人。”
莫黎眨了眨眼：“那这个人，做得很成功。“
穆风闭上了嘴巴，看着莫黎清澈干净的眼睛，很难相信这双眼睛底下隐藏着什么。
后来，莫黎某一次闲聊聊到这次雪夜的时候，穆风告诉她，当时自己的心都要停了。
‘有个人告诉过我，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我当时看着你的眼睛，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如果这世上的神明能听到我的祈求，请让深渊吞噬了我吧。’
但是现在，穆风只是别开了眼睛，试图拉回话题平复心境。
“安谦谦已经在牢里了，郡主可以休息一阵了。”
莫黎见他撇开眼睛，立刻心领神会。
“先生真的这么想吗？”
穆风摇摇头：“不、我只是这么希望。”
莫黎深渊一样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突然露出了个天真无邪的、甜美的笑。
“先生觉得，安谦谦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这雕虫小技就搬的倒的嘛？”
穆风抖了抖伞，落下漱漱的雪，因为穆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脚周围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时势造英雄。”
莫黎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的样子，笑眯眯的倚在门框上，把两只手握成拳头举起来，递到穆风面前。
“左手还是右手？”
穆风抬起手，轻轻的在左手上空点了点。
莫黎摊开手，掌心中安静的躺着两个字。
{皇后}
“这……”
似乎是穆风的表情很有意思，莫黎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是先生选的哦。”
穆风：“我有这个荣幸看看，另一只手心是什么吗？”
莫黎神秘的把手伸到穆风眼前，然后刷的一下子收回背后。
“没有。”
穆风愣住，隔了一下才笑了出来。
“郡主不是不放心安谦谦吗？”
莫黎揉了揉手心：“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去天牢里永绝后患吗？”
穆风摆摆手：“这是在说笑了，只是郡主如此仓促的定下皇后，要么是打算对安谦谦网开一面，要么就是…”穆风闭上了嘴。
莫黎抬了抬头，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穆风。
要么就是，已经永绝后患了。
穆风暗骂自己班门弄斧了，骂完才想起来说正事。
“白天才说不会消失不会逃掉，晚上就要食言了。”穆风低下头，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可能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郡主你要多保重。”
莫黎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淡淡的点了点头：“猜到了，雪先生来找你了。”
穆风都不用问就知道，为什么以莫黎的武功竟然会发现雪淼来过。
雪淼来根本不是为了找自己，大概是为了见徐璐，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别怪雪先生，你们此去不知归期，说不定就是永别，还不许人家找徐璐告个别？”莫黎拍了拍穆风肩膀：“我也不能一直在郡主府里混吃等死了，我相信穆先生和雪先生雪姑娘的能力，一路顺风吧。”
穆风的脸被黑暗笼罩着，依旧看不清表情，但语气却带着故作的云淡风轻。
“那也祝郡主万事如意，咱们山水有相逢。”
莫黎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上路？”
穆风：“只能给郡主做明天的早饭了，委屈郡主后天早上早晨没有称心的膳食了，郡主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因为嫌弃那些厨子就干脆不吃了，怎么也要垫一垫，今天晚上下过雪，明天天气一定很冷，梨木她们成天被你差遣的跟阵风一样，还要抽空监督你保暖，斗篷......”
“先生。”莫黎开口打断了他：“明天你从侧门走吧，大门暂时还不能随意进出，委屈先生了。”
穆风叹了口气，默默的点了点头。
“郡主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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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穆风已经不在府里了。
“怎么这么吵。”莫黎坐在镜子前，语气是难得的焦躁。
“郡主，今天也是素妆吗？”木娟乖巧的在身后帮她梳着发髻，莫黎在郡主府散养了两天，也不簪什么花了，每天只是为了维持着不失礼的梳个头发，仗着郡主府她最大，没人敢管她。
莫黎随口应着，听见梨木来回禀：“是秋夫人在外头啼哭呢。”
木娟点点，忿忿的补充：“不止呢！一边哭还一边砸咱们门，大门又对着热闹的大街，真叫路过的人看咱们笑话了。”
梨木撇了木娟一眼，示意她别再说了。
木娟撅起了嘴：“我偏要说，看她疯癫哭丧虽然爽快，但那样子着实丢脸的很，总感觉跟着脸上发羞。”
莫黎轻轻的笑了一下：“藤甫也在吗？”
梨木点头：“藤少爷乖巧的很，静静地跪在一边，脸瘦下去一大块，也不哭也不喊的，就是跪在那，路过的好多小姑娘都心疼的想来搭话。”
莫黎点头：“姐姐起床了吗？”
木娟抿着嘴乐：“当然起来了，没见过郡主这么能睡的，二小姐早就洗漱好，估计现在饭都吃完了。”
梨木：“穆先生做的早饭还在水上温着，送来的时候还是热气腾腾的，现在在小厨房呢，穆先生端来的时候说，外面刚下过雪，冷得紧，让郡主在屋里吃了早饭暖和暖和再抱着汤婆子出去。”
木娟抬头看了眼梨木平静的表情，笑嘻嘻的说：“是呀，穆先生亲自做好端过来，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又是吩咐炭火又是关心通风，还要看奴婢给郡主新做的衣裳够不够厚实保暖，搞的像是奴婢们虐待了郡主一样。”
莫黎垂下眼睛：“你们两个，忙成这样还不够分神，还有心情来消遣我。”
梨木乖巧地闭上了嘴巴，木娟也是嘻嘻一笑就没再说话。
莫黎随便吃了两口，就不肯再动筷子，木娟送来暖和的汤婆子，又一定要莫黎换上新做的厚衣服，还得围上斗篷，换上厚实的棉鞋才肯罢休，莫黎哭笑不得，只能顺从的把自己围成一个球。
“木娟...”莫黎哭笑不得“你觉不觉得，我这样很没气势......”
说归说，莫黎还是没把衣服脱下去，乖乖地穿着走出了屋子。
昨夜的雪看着不浅，一脚踩下去厚实的鞋底也要没了一半，还好徐璐他们已经趁早把门前的雪扫到两边，才走起来轻松一些。
木娟留在屋子里，徐璐在外边等着莫黎。
看到莫黎之后，徐璐悄悄地凑到莫黎耳边。
“再过十天就是先皇后的忌日。”
莫黎点点头：“足够了。”
“要出去看秋夫人吗？”
莫黎摇头：“脸都撕破成这样了，我不如坏人做到底。他们来多久了？”
徐璐：“来了小半个时辰。”
莫黎点头：“先去看看小劫，不急着去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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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藤甫搀扶着秋离禾，秋离禾脸冻得发红，死死攥着滕甫的手。难得安静了一会儿，悄悄问藤甫。
“你不是说，只要我来了、那个臭丫头就会…就会救你姐姐的吗？”
藤甫也冻的不清，但还是咬着牙：“想必是故意晾着我们的，母亲你口出狂言藤家什么事你都搞得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
秋离禾舌头都打结了，怒瞪着这个儿子：“这是我的错吗！？我还不是想让你们姐弟的身份更…更、更名正言顺一些。”
藤甫没脾气的扭过头：“所以我现在不是陪您一起跪着呢。”
秋离禾冷哼一声，接着爬到门前，咣咣的敲着莫黎的门环。
“藤莫黎！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那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啊！你做了郡主却如此忘恩负义吗？当初可是藤家，你才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啊！”
藤水莹屋里，蔷薇和藤水莹眯着眼听着门口的吵闹，因为藤水莹的屋子离大门不远，蔷薇的耳朵又极其敏锐，所以那些言语时不时地能传进来。
“门口还在吵？”藤水莹只能听见嚎叫声，具体说什么就听不到了，还好有蔷薇。
“秋夫人还在胡闹，郡主醒了居然也没去看她。”
藤水莹眯眯眼：“这藤家，只有在我手里，对莫黎而言才不是麻烦啊……”
蔷薇没有说话。
藤水莹别过头，安静的拿木梳理着头发，阳光微微照进来，空气中一片安详。
“郡主，要去请秋夫人进来吗？”
莫黎一只手逗着藤劫，一只手搭在床边，半个身子微微俯下，玩的开心，徐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莫黎手中动作没变，嘴里说：“不用。”
藤劫抓住莫黎的一根手指，软绵绵的捏着玩，莫黎也配合着卷卷手指，时不时笑一笑。
“小劫马上就要一百天了？到时候还要准备抓周吧。”
莫黎对着藤劫嘟嘟嘴，朝身后的徐璐说。
徐璐点头：“二小姐也说了，奴婢们会提前准备好抓周用的东西的。”
莫黎点点头：“噢，姐姐准备的话应该会很周全。”
“郡主，二皇子殿下来访，要拦着吗？”银针推开门，谨慎地站在远处不让寒气染进内屋。
莫黎愣了一下，从藤劫的小肉手里把手指拯救出来。
“拦着吧。”莫黎轻轻地叹了口气，银针刚要领命去回复，就听见莫黎在背后说“告诉他我的病已经大好了，明天就会彻底开府。”
银针点头称是。
“徐璐备马，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去天牢见见平溪郡主。”
徐璐点头：“走正门？”
莫黎垂下眼睛，轻轻戳了戳藤劫的脸蛋，莫黎的指甲一向修的很短，也不爱带什么首饰护甲，看起来格外软嫩，想象不出这样的手应该属于一个多么内羞柔恬的姑娘。
“走正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