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殿下、郡王、黎公子。”
书房门口,雪淼把伞递给小宫女,雪茶对着三人行礼之后身体朝向钟离风:“太子妃娘娘午后来寻您,现在还在书房中。”
钟离风惊讶:“为何不差人来报我?”
雪茶依旧维持着固有的姿势:“奴婢问过太子妃娘娘,娘娘说不要打断殿下的事,她不急着,让奴婢不必去请。”
钟离风抬脚走进书房,穆衡和黎潇紧随其后。
进到书房之后钟离风看见坐在一旁看书的莫黎,看上去的确不是很急的样子,正看得入迷,甚至没有提前听见他推门的声音。
“殿下回来了。”莫黎轻轻折起正看到的页一个小角做记号,放下书点了点头。
“郡王和黎公子好久不见。”
穆衡是个规矩人,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见过太子妃娘娘。”
黎潇就比较尴尬,之前他和莫黎也算是打成一团的狐朋狗友,一下子要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到叫人不适应。
莫黎笑:“二位就一切如常吧,不然一下子也叫人怪不适应的。”
说完又转头看向钟离风:“不知道殿下有事要议,贸然就来了,我先去暖阁里稍等。”
“娘娘留下吧。”
开口唤她的竟然是穆衡:“娘娘听听,或许也能出个好主意。”
莫黎皱了皱眉,看着钟离风询问他的意思。
钟离风走到书桌前坐下,对着莫黎挥手让她也坐:“你原本是来找我做什么?”
莫黎看了看穆衡,又看了看黎潇,想着也不是什么用得着悄悄摸摸的事,就直说了。
“我往日研习南桓地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地方颇为特殊,地势不优土地荒芜,那里正当壮年的人们都纷纷背井离乡,而留下年迈的耄耋老人们和孩童,这些人身子孱弱更不能劳作当工,因此如滚雪球一样,一年更比一年的穷困,殿下知道是哪儿吗。”
钟离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莫黎说的这地方,不正是今日早朝害的百官议论不休的庄良吗。
“娘娘说的可是庄良!?”
又又一次没等钟离风开口,穆衡先声夺人:“您可是听说了今日早朝?”
莫黎也没有装腔作势:“听说了一点,但其实我之前就有注意到过这里,最初是想研究一下这里的土壤地貌能否改变,以农耕的方式改善粮产收成,以达到调动起这里的生产和解除困苦的僵局,但诸多专家比我更精通于此,我翻阅了许多书籍和著作,显然此路不通。”
黎潇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称呼,所以也就一直没有说话,穆衡和莫黎一来二去的对上话之后气氛渐渐热络了起来,他也就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那另一条路呢,实不相瞒我们今天就是来说这个的,我大哥在家都愁坏了!”
莫黎被黎潇说的忍俊不禁:“既然农耕不成,那就要考虑经商互市了,几位应该都是朝着这个方向想的吧。”
钟离风点头开口:“庄良的地理位置并不算优渥,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枢纽,只有一边靠海,但是渡口常年封闭不通船,那里又是苦了许多年,投建渡口建船的法子也不是没有人提过,但周遭的运行都只靠马车,之前你与我共同办理的钱行就很顺应这个道理,借债给百姓做小买卖,再以分批的方式慢慢的、用可以接受的程度归还,既不成为负担又能增加银钱流通,我回来之后原本是打算在盛国境内也周转开的。”
穆衡沉思后说:“钱行的事我听说了,在翎国境内大为风尚,为翎国的边境互市奠定了殷实的基础,还热心扶持,朝廷都称赞这背后商人的有勇有谋,原来背地里也有娘娘的指点,现在……莫非娘娘还想到了什么?”
莫黎被他娘娘来娘娘去的叫的头皮直发麻,赶紧说:“私下里郡王就别这么客气了,我这听的浑身不舒服,您不如还是叫我鹿姑娘吧。”
穆衡听见这话原本就愣在那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直到钟离风对着他无奈的点头,这才淡淡的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同意莫黎的‘决定’。
“钱行还有许多精妙的决策,大多是她提出的,我只是丰富了细节和推展。”钟离风把话题绕回来:“可这是个循序渐进的法子,需要多方合作大力推崇,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莫黎看着三个人齐刷刷的目光,不敢再犹豫,是对是错的也得赶紧拿个主意出来。
“既然这么些城里都是没有劳作能力的老者,那我们就应该从他们身上出发另辟蹊径,譬如……用破败废弃的楼院修葺一座安养苑。”
“安养苑?”黎潇茫然的看向穆衡。
穆衡和钟离风也念叨了一遍,只是他们的表情就更加耐人寻味了一些。
“安养苑,顾名思义就是将老人们集中起来赡养,修葺三座院子,中间用桥墙隔开,若是老夫妻就住在一起,若是孤寡,便以男女为区别分开,用银钱雇来手脚麻利的照料起居饮卧,白日里老人们可以一起散步或是下棋解闷,夜间就各回各屋里,有专门的人看守和护卫,此为其一。”
钟离风扬眉:“只是其一?”
莫黎点头:“只是其一,这只解决了老人们老无所依的问题,并没有改善财政税收,解决了老人们,只是为年轻力壮的人们稍稍减去些重担,他们的父母由朝廷养着,他们自然也得为朝廷效力,既然不能农耕,那就各司其职,老人们的衣物需要人洗,一日三餐也需要人做,那些干活麻利的女工又何苦背井离乡的去给人做工,不如住在干净院子里每日做浣洗烧饭的活儿,力气再大的闲时就帮着劈柴、会做女红的就用朝廷送去的针线织布造衣,也不必太过精良,不过是自取自足,此为其二。”
黎潇:“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不懂的……”
莫黎没有给他解释,只是笑着看向钟离风,钟离风的脸色也好看了些,于是代替莫黎说:“她的意思是,既然朝廷每年都要拨去大量的银钱照料老人,而那些外出做工的人一年也攒不下来两个钱,何必舍近求远呢,自给自足顺便产生营收才是道理。”
莫黎看着黎潇的表情就想笑,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继续说:“男儿就有许多活儿可以做了,既然修建渡口所需极大,那就开放简易的港口,只要能出船即可,不必远航,我认真研究过几处荒地,虽然不能种植,但挖成水塘养鱼虾还是可行的,年轻力壮的男子们返乡后集中挖开固土建塘,再到海里捕捞上来养,往外数的几十座城都不靠海,这些抓上来自己养肥的鲜鱼鲜虾一定一本万利,此为其三。”
穆衡和黎潇的眼睛都亮了,黎潇赶忙问:“前三未经推敲下听着暂且可行,可孩童呢。”
莫黎一脸的理所应当:“那必然是学堂啊!”
穆衡:“击石乃有火,不击元无烟。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学堂自然是得上的。”
钟离风的脸上似乎已经看得出些笑意了:“甚至还可以在身子骨硬朗、学识渊博的老人中间选择其成为先生,因为孩子的程度良莠不齐,应当因材施教。”
莫黎:“殿下已经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啦。”
钟离风:“还有其四吗。”
莫黎点头:“还有,学堂就是其四,被殿下抢先了,那我就说说最后的其五吧。”
“在满足了温饱之后,人们往往会追求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这个时候殿下的钱行应当也推广开来了,要想富先修路,一味的固步自封也是不成的,到时候朝廷可以试着从提供原料一步步抽身退步,先是提供获取原料的渠头,再是鼓励支持大商户带着银钱到那里施展宏图,最后慢慢的让这个地方自己转起来,而不是一味的吃朝廷的补粮,这中间还有许多波折和矛盾,但这块硬石头必须得一点点啃下来,不能一直放在那里视而不见,几位觉得可有一两处可取?”
钟离风和穆衡对视一眼,彼此都从眼中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只有黎潇好像还是状况外一般,迷迷糊糊的左看看右看看。
因为不知道莫黎的身份,也就不了解她在北陵的所作所为,因此黎潇毫不意外的被莫黎给说的有点恍惚。
“我需要尽快拟定条陈,呈报给陛下。”钟离风当机立断:“只是中间还有许多细节,这主事之人需得选得力且心志坚定的聪慧之人才行。”
莫黎此刻才从袖中拿出写好的卷轴,她站起来了,穆衡就不好意思继续坐着,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
“我刚刚说的,都已经写成卷轴带来了,殿下看着这份卷轴再修改和补充,应该会省点笔墨力气,我也就能帮这点小忙,至于主事之人……”
莫黎犹豫了,庄良省是个大麻烦,不是十分得力的人绝对不能托付,只会事倍功半,但对于钟离风手里能用的人,她没真的了解过,也就不敢贸然开口。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自己去。
穆衡没有注意到莫黎的表情,他立刻毛遂自荐:“臣愿意前往!”
钟离风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这次是被莫黎。
“悠悠临盆在即,郡王这就忘了?”
穆衡看着莫黎突然凌厉的眼神和口吻,突然偃旗息鼓,悠悠的确临盘在即,他虽然是最好的人选,但却也有许多后顾之忧。
黎隽是一员猛将,可他也只能是个武将,对于政事商道他并不擅长,鹿家的人半文半武,文官中也有一二人可用,但他们别说经商圆滑的处事之道了,就连买菜要讨价还价可能都抹不开脸皮。
朝中和他亲厚的不是世代相传的书香门第高门望族,就是英武的将门勇士,这人选不仅要真的贴心,还得能领会精髓,的确是为难。
穆衡算是个可用的人,但又逢悠悠临盆,钟离风也不忍心让他背井离乡。
这又不是几个月就能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