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落日被江云行宫的宫殿遮了大半,赵清平躺在行宫的桂花树下睡得安稳,那最后一抹斜阳早已穿不透桂花树的荫隙,于是她生生被刚入夏的晚风给吹醒了。
晚风和着那刚长出花骨朵的桂花的香味儿扑上她的面庞。
她轻轻打了个喷嚏,“好香啊。”
今儿她偷了个懒,从几个师傅那逃了出来,睡了许久竟也没瞧见那几个老头来抓她,要换做平日里怕是皮肉都给抽肿了。
乐嬷嬷在不远处守着,听到动静赶忙跑过来,拿起搭在臂上的红色外裳就给赵清平披了上去。
“公主,当心着凉。”
赵清平摆摆手,咧着嘴笑道:“本宫同养在深闺中的公主可不一样,还不至于如此娇弱。”
赵清平出生日子是为极阴,与沥洲王宫五行相冲,于是被下令养在了江云行宫,从五岁起便长于此。
赵清平进了屋,瞧着满屋子的大箱子,挑挑眉道:“宫里送来的?”她抬手点了点数目,十数来箱,“怎的这回如此多?”
小蓓也有些纳闷儿,平日里宫里送来的用度顶顶六个大箱子便再没了,这回直接铺满了整个正殿,落脚都有些困难。
赵清平侧着身子穿过箱子间的缝隙,还是免不了磕到脚尖,她嘶了一声,甩开身上的披风,吼了一句:“不能给老娘摆好点儿吗?”
“咳!”乐嬷嬷跟在后头小声的提醒着。
赵清平忽的想起房顶上有宫里派来监视自己的几个暗卫。
于是她微微挂起了笑,抬手扶了扶步摇,而后优雅的坐上主位,“这摆法竟如此不讲究,真是该罚!”
下一句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宫里来颁圣旨的太监那尖鸭嗓给打断了。
“圣旨到。”
赵清平略微皱了皱眉,起身半跪着听旨,她盯着太监一张一合的嘴,正想着男子没了那东西之后发出的声音竟能如此刺耳。
她正在心底腹诽,便听那太监唤她:“公主?可听旨?”
“什…什么?”
太监以为赵清平是太过惊讶,“老奴说,嫁妆送到,与啟朝和亲在即,公主好好准备。”
赵清平盘腿席地坐在阶梯上一言不发。
小蓓小声开口劝慰道:“公主,你别难过。”
赵清平正眯眼笑,抬头望着小蓓,“本宫才没有难过,我在想今晚同陈榷去哪里吃酒。”
小蓓跺了跺脚,嗔怪道:“公主!你总是这样。”
小蓓对着赵清平的背影哼了一声,又得她去应付嬷嬷了,她揉了揉头发,真麻烦。
江云地处沥洲地界的南边,与啟朝边界接壤。
赵清平拉着陈榷爬到两国边界的山上。
“你来这做什么?”
“你不是啟朝人吗?这离啟朝多近哪。”
两人席地而坐,像是养成了许久的默契,开酒便牛饮。
酒送入嘴中,陈榷竟觉得有些苦,苦在哪却说不出口。他一分神,少余酒溢进了鼻腔,呛得他直打喷嚏。
赵清平在一旁笑得开怀,陈榷呛得没了兴致,丢开酒瓶,道:“有什么好笑的。”
“陈榷,你怎的越来越不行了?”
陈榷懒得同赵清平打趣,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真要嫁?”
赵清平耸耸肩,盯着陈榷道:“难道嫁你吗?”
话语落下,两人都噤了声。周围树林叶羽间摩挲的声响异常大,陈榷愣了愣,撇开目光,于是端起酒狂饮。
赵清平摇摇头,轻笑一声。她反身躺下,枕着手臂,看着夜空。
“今晚星星挺多。”
“我的恩情这些年你早就报完了。”
“陈榷,回家吧。”
赵清平救下陈榷是在冬日的猎场里,他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躺在雪地里,胸膛上插着三根箭,周身的雪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
尽管如此,陈榷还是活了过来,赵清平只得感叹陈榷生命力简直十分顽强。
赵清平微醺,来了些醉意,隐约只晓得自己趴到了陈榷的背上,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陈榷背着赵清平一步一步下山,哼着平常赵清平哼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调调。
他把赵清平送到小蓓的手里,在殿外驻足许久才慢慢动身离开。
“清平,再见。”陈榷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