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青春少女就这样整日生活在恐惧中。
冬天过去了,春天按照某种力量的规定按时到来。该来的总是要来。
过完春节,刘钢蛋被他的大队支书父亲派到县城里去学习拖拉机维修技术去了,潘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终于暂时可以不用担心从田地里下工回来,门上就挂着什么红薯啦莲藕啦之类的东西了。至少这半个月,自己门上没有挂什么东西了,两个少女的心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
可是这一天刚从麦田里除草回来,门上又被挂上了东西——几根腊肠、一兜早春季节稀有的苹果、一支扎着彩色蝴蝶结永生钢笔、一瓶英雄蓝黑墨水。
天空立刻由晴空万里的蔚蓝,变成了黑云压城。
刘钢蛋去县城学习半个月没白学呀,变得有文化了,不再送红薯芋头了,改送有文化味道的钢笔和墨水了!
地痞不可怕,就怕地痞有文化!
潘虹和赵倩楠就等着晚上刘钢蛋从不敲门地登堂入室了。
晚上刘钢蛋却没有登堂入室,这让潘虹和赵倩男晚上一直没敢脱衣服,钻进被窝却一直又睡不着,因为他们在等另一只靴子落地。按照常理,送完礼物,刘钢蛋晚上一定会登堂入室。
潘虹和赵倩男关了灯,却久久不能入睡,因为那只靴子一直没有落地,马蹄表咔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响亮。
直到夜里9:00那只靴子仍然没有落地,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估计刘钢蛋这小子不会冒雨前来吧,二人这才脱了棉袄,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梆,梆,梆,梆……
潘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中,潘虹听到了敲门声,没敢打开电灯,刘钢蛋这个地痞无赖去县城学习几天,竟然还学会敲门了,更可怕了。
潘虹对着门口喊:“我们睡觉了,不好意思,有什么事我们明天说吧。”
赵倩男在床铺上缩成了一团,不敢下床开门。
外面的人一直在敲。
潘虹只得下床去开门了,因为刘钢蛋是冲着她潘虹来的。
潘虹走到门边,惊恐地拉开了门闩。
门外的黑影一把将她抱住,“胡……”潘虹想说话,但只说了一个字,她的嘴就被另一张嘴蛮横地给封住了。
赵倩男迷迷糊糊地问:“潘虹,刘钢蛋怎么没进来?”
“是我高中的同学!”潘虹的嘴从那个人的嘴下逃脱出来。
潘虹太了解这个全校唯一敢留着长发的男生,因为每次考试不是潘虹第一名,就是胡玉春第一名。据流言蜚语,高鼻梁的这家伙除了俄语学得好,还自己偷偷学英语,长着外国人一样的鼻梁的人是不是天生就有学习外语的天赋呢?据说一个可大可大的官儿出国考察回来,在大会上发感慨:“大鼻子的外国人就是聪明,连尿床的小孩都会讲外语!”
反正胡玉春被人惹急的时候,总是愤愤地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仇气和毒气的三个字:“西红柿!”全校学生无人知道带着仇深似海语气的“西红柿”是什么意思,因为大家学的都是苏联老大哥的语言。
在这知识大爆炸的时代,不学习行吗?自己老妈被骂了,自己还微笑着友好地看着对方。
更有知识富农,动不动就信手拈来信口开河:“我买几个桔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在这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不学习真的不行了,自己的老娘被别人上了,自己亲爹被带绿色的头盔了,还微笑着看着别人。
每当胡玉春用知识把别人骂的面带微笑时,潘虹总是憋红了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真正的英雄之间从来都是惺惺相惜心心相通的。
据说他爷爷奶奶解放前都是国民党高官,解放后没逃到台湾,据说是飞机超载了,被从飞机上轰下来了,只好潜伏大陆了。
后来被揭发,被抓进监狱,胡遇春的爸爸原本在空军学院学习飞机维修,也被立即被复员遣送回安徽绩溪老家,名声臭的连媳妇也娶不上,无奈娶了一个正在家发愁嫁不出去的闺女种——地主家的大龄剩女。
千万别以为,二十一世纪才会有大龄剩男剩女,每个时代都会有,只不过剩下的原因各不相同而已。
国民党高官对地主——门当户对,谁也别嫌弃谁啦。
十个月之后,门当户对的产物——胡玉春呱呱坠地了。
后来胡遇春的爷爷在监狱看新闻纪录片时,突然,在荧幕上发现省里的某领导是自己的秘密单线联络人,故事立即反转,国民党高官立即被尊称为地下党。
一辆来自北京吉普车把胡玉春的爷爷奶奶接到了北京,在老家务农的父亲母亲则来到这个小县城被分到肉联厂当了干部,肉联厂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胡玉春没有上山下乡,因为他爸爸严格按照政策的规定运作,因为胡玉春的爸爸提前就把胡玉春塞进了医院,病历上写着:脑部疑似病变,建议住院治疗。
同时被塞进医院的还有胡玉春的妈妈,病历上写着:股骨头坏死,建议休息治疗。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墙,因为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翻不过去的墙,就连在月球上就能看到的那道伟大的墙THE GREAT WALL,不也是被游牧民族的猪狗牛羊鸡像过家家似的翻来翻去吗?
真正的墙只存在人的心里!
头撞南墙而死的人,绝不是撞在南墙上死的,是撞在心墙上死的。这种死往往被别有用心的人册封为贞洁节烈女。
朋友啊,拒绝冲动,站在不可逾越的高墙前,向左转,不是路吗?向右转,不是路吗?再不要脸一点,向后转,不就是任你驰骋的万里平川吗?!
当你驰骋在万里平川的时候,你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不是你,而是骂你不要脸的那群灵长类。
对于弱者和愚者,墙是墙,可恨悲哀无奈的墙,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逾越的墙。
对于强者与智者,墙就是用来逾越的。
因为逾越所以愉悦。
墙的建造者总是墙的真实的谎言的制造者和传播者。
胡玉春聪明的爸爸按照政策的规定运作,宝贝儿子胡玉春名正言顺地光明正大地合情合理地留在了城市。
胡玉春这个逆子,竟然自己申请上山下乡!
老胡被逆子运作到了医院里,这次住院可真的是真的。
完美的留城计划被胡玉春这个逆子给彻底破坏了!
胡玉春被分到了距离潘虹还有五里地的一个村子,那个村庄叫马庄。今天下午,胡玉春利用去供销社买生活用品的机会,绕了一个大弯儿,来到潘虹的宿舍,潘虹她们却在在地里除草,只好把自己带的礼物挂在了门上。
吃完了晚饭,却下起了丝丝春雨,胡玉春没有雨衣,也没有雨伞,但这对于他去见自己暗恋已久的女孩,丝丝春雨算什么?瓢泼大雨算什么呀?电闪雷鸣算什么啊?
春雨绵绵,润物无声。
两个彼此暗恋少男少女,几个月的分离之后,见面的第一件事,除了紧紧地拥抱,还能做什么呢?
两个男女老同学,在学校时,彼此连话都很少说,连手也没有握过,但彼此心知肚明。都在为那句话“我在北京的大学等你!”而在燃烧着自己的青春的火焰。当狂风暴雨浇灭了青春的火焰,狂风暴雨浇灭的是火焰,怎么能浇灭火焰炙热的心呢?
潘虹趴在胡玉春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潘虹才感觉到胡玉春的身上湿漉漉的,原来胡玉春是冒着绵绵的春雨从另一个村子跑过来的。
什么时候下的春雨?这个穷乡僻壤还会下春雨吗?
只要是春天下的雨,就是春雨!润物无声的春雨!一场春雨,有多少种子要努力发芽啊?
不知道拥抱了多久,春雨湿透了他们的头发,湿透了他们的棉袄。
“你怎么来了?我们都在想办法回城。”
“因为你在这里,我必须来!”
“你不应该来。”
“我应该与你在一起。”
胡玉春来了,春天才真正的来了。
胡玉春来了,潘虹这才看到春天的麦苗原来是绿的,麦地里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小野花是白色的,早晨的太阳是红色的。
少女的脸原来是白里透红的!
少女在等着天黑,等着那布谷鸟熟悉的叫声:咕咕咕咕……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胡玉春白天与社员一起下农田劳动,眼睛不时地看太阳,盼着太阳公公早点下班回家,盼着夜幕早点降临,这样他就可以徒步五里,约会他心爱的人儿。
农活虽然辛苦,但是一下想到太阳一落山……两个年轻人的心情会立马好起来。
没有几日,全村的人都知道,那个漂亮的女知青的男朋友来了!池塘边的青石板上,留下她们爱的痕迹,有人悄悄去偷看偷听,想看看城里人文化人是怎么恋爱的。
胡玉春和潘虹发现有黑影偷偷跟着,就索性爬上老柳树,那黑影找不到他俩,只好悻悻地回去辗转难眠去了。
不过没几次,老柳树的据点也被发现了,一到晚上,几个黑影就在老柳树附近转悠,有时候几个黑影也互相打招呼,都知道这比看露天电影还有味道。
胡玉春拉着潘虹干脆跑到芦苇荡里去,这下子那几个黑影一下子懵了。这方圆几十里的芦苇荡,可是经常有野猫子出没的芦苇荡啊!村民们夜里也不敢轻易进去的芦苇荡啊!
但是爱情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