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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自序

王尔敏

先前二〇〇五年拙著在台北由兰台出版社印出发行。内容纯为个人与京剧大师刘曾复先生宣述私见求教于老师之通信。原自二〇〇四年以至二〇〇五年出版成一小书。代表一种外行人杂谈京剧,可谓一家曲说,不揣冒昧,在大师面前放言高论,却蒙刘老师优容接纳,多所鼓励。得其俞允,乃竟刊印问世,所收信十三通。刊布之后,数年间又奉呈书信四封,尚妄想续补付印,合成十七信。倾尽腹藏,不过如此。以京剧学问之汪洋湖海,不过只是浪花浮沫而已。

孙中山是我国伟大政治思想家,提说人类生存有六大需要,是即食、衣、住、行、育(生育)、乐(娱乐)六者。上古以来只有墨子具相同思想,但只重前五种,而不重娱乐,故有“非乐”之讲章。相信国人必俱信从中山学说,相信人生在世,无不需要有娱乐。戏剧即娱乐之一种,固亦人生中基本需要矣。

我幼少随长辈听戏、听评书、听宝卷,非自立欠解悟,不足记也。吾感承戏缘,应最早自读初中时算起。音乐老师申绳武先生,温文尔雅,精爽出尘。长于演奏南胡(二胡),所奏婉转悠扬,有似西方小提琴韵律,申先生自言亦能演奏小提琴,但其手边只有国乐之二胡,经其改竹筒为铜筒,音效甚佳。在此更要指出,申老师亦喜爱京剧,特重视梅派唱腔,在讲堂教同学《天女散花》,并发给戏词及简谱。头一句是“悟妙道好一似春梦乍醒”,被同学们伊伊唔唔学唱起来。我则全不入神,但可说是戏缘之始。像申老师那样高水准之京剧修养,所教又是高水准之梅派唱腔,到我们手里除了戏谱几页之外,自然毫无所得。申老师只教一年未再来校,同学只能回想他演奏二胡之醇美醉人,却绝无人记得京戏。(所记是抗战期间在豫东游击区槐店联中之事。)

我在初中毕业后考入家乡本城周口市之联中,读高中部,其时又有音乐老师马季良先生飘逸潇洒,蔼然可亲,颇具丈夫气概,亦擅长演奏二湖,演《寄生草》《病中吟》《三潭印月》,悦耳亦具小提琴声韵。惟在校较久,常谈京剧,且工擅老生唱做,亦讲论《四郎探母》中杨延辉大身段做工,亦曾唱《奇冤案》中刘世昌所唱快板“未曾闻言泪汪汪”,明快悲壮,字字清晰。此段被我默记下来,至老不忘。但我未尝公开唱。马老师并非全宗唱腔,而是多讲一出剧情经过,曾讲说《审头刺汤》故事,讲及每一角色,只唱一段陆炳之一小段老生戏。其余俱是讲戏中故事。不过有这样老师带引,而同学中并无愿跟上学习,主要在生活圈子中,家乡只演河南梆子,占地方主流,戏班甚多,其次是陕西梆子、河北梆子、山东梆子、大调曲子,轮番上演,而京剧只是偶有过境来者,上演实少,个人印象中,我只知喜爱《铁公鸡》全武打戏。说到此处即可确定我是真正外行。

读高中时期,学校因日军入侵,插迁三次。在胜利之后,我毕业于河南睢县高中。已面临国中内战,流浪四年,方始在一九五〇年考入台湾师范学院史地系读书,到此方得生活有定安心读书,那里敢旁务嬉戏。

台湾师范学院,设在台北市和平东路,我以学校为家,户口就在男生宿舍,属于大安区龙池里。我身无长物,囊无分文,只靠学校公费,穿着友朋所赠旧衣。我认为能有读书上进机会,年事比他人为长,应该好好把握机会,用心读书才好。所幸有一天在校园闲走竟然遇到我在河南故乡所就读三个中学的老校长朱纪章先生,连忙进前与他搭话,方知他丢下家人,一人来台,住在好友家中。嘱命我每月到其住处见他,他会给我一百元零用。哎呀,够了,比我每月助学金尚高出数十元,我可以积存一点,方便买书。总之必须全副精神用在读书上。这样方对得起老校长栽培的厚意。

师范学院训导处分设有生活指导组和课外活动组,各设主任一人。课外活动组主任是杨宏煜先生,由英语系讲师身分兼任此一职,业务繁杂多样,有政府专款用在各类学生社团活动,既需管理又需推动各样活动,大抵各类球赛必须举办,又如话剧、歌唱、京戏,各社团既要推动亦须出钱支援,再加暑假到来,大阵仗成队组织劳军团队,可以整日到外地外局劳军表演,此在杨宏煜样样做得有声有色,尤其他和同学亲近,俱像朋友一样。我受他抬爱,每暑期俱要约我参加劳军,我俱加以婉拒,有些额外之外人请客吃饭,他亦拉我陪往,我实顽固笨拙,常负他好意,至今想来很感念他亦很觉疚心。他已在美去世,只好到今写出纪念杨宏煜先生的厚爱。我之所以被训导处先生们重视,一个因素是我在二年级时参加全省社会组论文比赛得第二名,我故变成一个为校争光的学生,这样一再受杨主任长年眷顾,心中实是深自感激。

训导处所支援学生课外活动,要以球类比赛最为频繁。但学生话剧社、京剧社,每年亦要公演一次,且不在寒暑假,而必相当上课期间,但凡排戏演出,亦必使学校开销一批费用,因而剧社各有一定组织,我自无所闻问,只是像京剧社,一逢公演就要在同学中拉些配角凑热闹,其时有位国文系同学谢一民兄,因是河南同乡,就来拉我加入学戏。说来要演一出《龙凤呈祥》(即《甘露寺》),像主角乔国老由国文系老师闵守恒担任,公主孙尚香由高年级学姐褚仲妫担任,刘备由杨承祖同学担任,乔福由理化系学长马志坚担任,贾化由同学刘芳刚担任,却忘记孙权是由谁担任。而其中尚缺太后一角,谢一民兄就派我担任。他自己则必要扮演赵云,因他喜爱靠把武戏,我被拉去鸭子上架,有两场唱戏,尚须在《别宫》一场与孙尚香对唱。自是必须学唱并排练身段台步,唱腔只有数句,尚可胜任。我自是大胆地混在里面演完一出戏。不过要肯定说,此是凑角,不得算是入局,更亦不会入迷。所谓戏缘,亦不可看成自此结缘。

当我大学毕业后,在一九五五年承业师郭廷以夫子召唤,进入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追随他作专业性近代史研究。师门治学,蒙受教诲陶冶,岂不感念造就生成之恩。吾之学问造诣,等身著述,俱得业师郭夫子引领而有今日之业绩也。

“中研院”是超然学术机构,各研究所自成重镇。但在中枢有一个总办事处,而领导人朱家骅先生抱负远大,气度恢宏,尊重各门独立研究,佐理院务之总干事周鸿经先生乃名数学家、前中央大学校长,视全院如一家庭,关心同仁院中清苦生活,自总办事处起,在经费中拨款推动一些康乐活动,重点在为同仁放映电影,后又扩大至打桥牌、下象棋,更进而组成一个小型京剧社。我自加入京剧社,我之戏缘当亦自此而启步。

“中研院”京剧社,以历史语言研究所加入人才最多,名票友有杨希枚先生工老生并能拉胡琴。杨先生乃是考古学名家,精于上古史及古代传说研究。又有吴缉华先生,以上古年代学早负盛名,大陆学者颇加引重,而其后研究明史,著有明代运河之书,为院士刘大中推重。吴先生则擅唱程派青衣戏。历史语言所又有龙宇纯先生,精于国学文字学研究,而他则是著名京剧老生票友,经常登台献演,所熟之剧甚多。又有汪和宗先生,属于事务工作资深人员,擅长老生戏。又有稍后来院之李学智先生,乃清史名家,爱唱花脸戏,又有后来到院之茅泽霖先生,懂戏很多而专唱花脸戏,他最后转到总办事处工作。又有最晚来之周宗瑶先生,喜唱老生戏,亦任事务工作。看来历史语言所是人才济济,构成京剧社主体阵容。

我之始结戏缘,是得历史语言所杨希枚先生汲引鼓励,他在空闲之余,拉胡琴教我唱老生戏,承他所教之戏小段子不过十来出,后来近代史所同事王萍女士将其父母一起搬到研究院宿舍居住,原来其老太爷王英奇先生自少将空军财务署长退休,并是著名老生票友,多富登台经验,至此加入研究院京剧社。我之加入京剧社则在其后。大体上每星期必有一晚聚会清唱,约聘一位打鼓佬叫刘铭枢先生,又从近邻台湾肥料六厂人员茅重衡先生、王震先生、王深运先生参与协助,由茅重衡先生专拉胡琴,琴艺高超,亦是一方有名。我到社之后,与之交契最深。他又是茅泽霖先生胞弟,故能纯义务相助。

我之学戏非尽得自于杨希枚先生传授,盖晚间备有收音机,常听电台播放,另外购一架电动唱机,乃亲购老生唱片反复细听而得学各样唱段。一般从唱机聆听学习应最有效,配合胡琴清唱则最能圆熟。平时自必赶每周晚上之社中聚会,而能正轨练唱,实是收益不浅。

京剧社经常定期活动,往往必有来宾造访,自可得以观摩。对我本非重要,但一逢院士会议,由美国前来的杨联陞先生就必来相聚,我拜识之后,颇受其指教。吴缉华先生在美与之相处甚久,相告我等杨先生曾自言能演全本之戏不下四十出,而他自专工老生,特别是言派。杨先生晚会中听了我所唱言派戏《让徐州》,他在事后交谈时候,认为我的嗓子应能学唱余派唱腔(即名老生余叔岩唱腔),不适合唱言派(即言菊朋唱腔)。其言最具指导性,亦是经验之谈。杨先生自言他有老友刘曾复先生是清华同学,专长余派唱腔,会戏甚多,乃是此中名家。但其久居北京,不能外出,自是无法向其学习。但是此一讯息,对我亦至紧要,故而久蓄胸臆,以盼有机缘得到刘先生教导。事实上自杨联陞先生教导之后,我即决定改弦易辙,一心学习余派。大体而言,我之学习功力是在“中研院”二十余年间打定一个基础。我须感谢杨希枚先生、杨联陞先生的教导引路,并感谢茅重衡老友的耐心操琴,以及深厚友爱。我已是打定了一点个人唱腔路子,亦具备一点累积之功力。

我平日无论是在校读书以至进入研究机关,专心读书尚感时间不够,一人离家在外,若只唱戏,怎能对得起上有老母在乡悬念?是以学戏并不能深入,唱戏亦难求精美。实是用心不专,未尝着迷,虽常至票社,终是难追他人,跟着混混时间而已,每周只有一次晚间聚会,却不敢缺席。

我亦有时外出看戏看电影,亦俱用心不深。如今能记起者是胡少安、哈元章、周正荣、李金棠、叶复润、吴兴国等人之老生戏,看过高德松、孙元坡、陈元正、袁玉鸿、张慧川、王海波等人之花脸戏,又有周金福、于金骅、王正廉、吴剑虹、杜匡稷等之丑角戏。看过徐露、郭小庄、严兰静、古爱莲、张安平、姜竹华、魏海敏等人之旦角戏。我是造诣不深,眼光狭隘,全无品评把握,看戏而已。虽然爱戏,决不追风气,只能保持一点阅历。

我在台湾长倚师门从事学术工作,二十年间稍见知于士林,乃于1977年受聘赴香港中文大学任教,完全换一环境,任重在教学与研究,工刀未稍松懈。教书之外,时有论文发表,除原具有之军事史、思想史、工业史专长之外,又开拓社会文化史、外交史两领域。再加参与学术会议,须提论文,在治学一门,更见责任加重,工作繁忙。惟香港为世界交通十字路,又已进至三大金融市场之一(与伦敦、纽约分掌全球金融出入升降之机运),除商务争逐,瞬息万变,各类人才穿梭亦如过江之鲫,吾有幸当此时会,神领心会,深感太陋太土,所知太少,怎可不倍加努力。教学研究之外,终不免在大环境中不期然承其牵引,不能不一一因应。当然无法在此俱予写出,而以文化交流亦不能尽举,在此只可约略附叙有关音乐戏剧者,提示若干,似应合乎本文宗旨。

既在中文大学生活,教学研究之外,有不少类项之活动,要选择参与。比如听讲演、主持讲演,为数甚多,不需引入此文,又如相关来宾迎送餐会,校董餐会,不可不到,亦无须提论。而只音乐戏剧活动不是很多,我所参与者势不免要谈些阅历。如“中研院”民族所庄本立先生是排箫名家,曾到中大演吹古代之埙,乃中华民族中最早乐器,听他又讲又吹,很是受益。又如台湾“汉唐乐府”,是由陈美娥女士率领,一个演奏团队,以完全踵行古制表达乐韵,其拍板节奏,系双手持檀板合拍,弹奏琵琶系仿唐代坐部伎,横抱琵琶弹拨,与今世直抱弹拨者大不相同。盖台湾保存“南管”乐风,千载以来传承古制。陈美娥一女流之坚毅信持,令人钦佩。此外又有大陆上大阵仗团队到中大演奏中国乐器,由刘德海先生率领,并主导全场,他是著名琵琶高手,由他一人独奏《十面埋伏》,又有二胡名家演奏,其乐队中最令人印象深刻者是打击乐器,由二人合奏大铙钹,特别引人注意者是表演两只大鹅在山坡扑打嬉戏,一路下滑至山脚,用打击造出活动声情,其他大小铙钹合奏之音响尚多,不及一一载叙。

现在可谈到戏剧问题,与中文大学拉上关系的戏剧,要分两个层次,其一是难度最大,要特别出自上层运用手法始能做到之所谓邀请来访,中文大学多年来仅有两次,相对其背后运作少人知道。一次是由新亚书院出面邀请(无关大学当局),邀请到北京李慕良琴师到新亚留住访问大约一个月,自然必是由院长金耀基先生大力促成。此事做得谨慎,未尝向大学全面推广,我故始终未见过李慕良先生,有何活动,亦完全不知。第二件大事是邀请大陆名小生俞振飞来校访问,并作公开讲演,其事由台湾“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陈方正先生为主推动,推向全校,陈所长出面主请俞振飞夫妇吃午饭,备有洋酒但是中餐,此席宴会请到校长马临、院长金耀基、新闻系教授郑惠和,外宾有女作家叶灵凤之女,不知其名,而鄙人亦为陪客之一,深感陈所长之礼重。

俞振飞讲演对外开放,来客不少,吾友名小生王恭甫先生亦来与会,但俞氏所讲“四功五法”传之报章,在场听来,不过老生常谈,凡学剧艺无不熟知,但俞氏带来一批有乐谱之唱腔集,则由校中同仁小生名家郑惠和博士代为分送爱好者,我得一册,真不容易。

第二个层面的情况十分简易平常。八十年代以后,大陆到港公演的京剧团不断涌来,有些演戏艺人也会到中文大学造访,大抵是以新亚书院为东主,或茶或饭局,俱是由院长金耀基先生接待。在此无法细举所来人士。每次不过三五个重要演员到访,鄙人亦决不可能一一见到,故只略叙如此。不过有两次具有特色的来访,我是亲身与会,可以一提。其一是湖北省汉剧到港公演,有三四位男女名角到中大音乐系来访,相传在汉剧界声名高如京剧界之梅兰芳者,系陈伯华女士。我与数位同仁到场相见,陈女士果然名家,谈吐不凡,大方坦白,谦虚和蔼,令人敬服。如此艺人自有其精深造诣,我观赏了她登台所演《宇宙锋》,自有特色,不同于京剧梅派。(京剧《宇宙锋》我看过徐露所演)其二,是台北郭小庄率领雅音小集,于1988年到港公演,并先到访中大新亚书院,院长金耀基隆重大举接待,新亚教职,精锐尽出,并招我辈幸列客席,盛宴不下七八桌,宾主尽欢。郭小庄颇受宠遇,席间宣布大批赠送各场票券,所演戏码为《红娘》及《王魁负桂英》,我分到每场票券数张,乃带着北京来访的奚派老生名家欧阳中石一同到场观赏,欧阳先生十分赞赏所演之《红娘》,以为情节高雅有趣,表演精妙不俗。吾亦有此领会。郭小庄到港演出,自是成功。

中文大学除新亚书院具文化使命感,颇能爱护京剧,而大学当局则并不鼓励。决不可能设立京剧社,亦绝无资金提供。事实上又加爱好京剧者少,爱唱粤剧者多,格格不入,学校同仁,只有前辈蔡思果先生会唱老生也拉胡琴,此外爱好者有郑惠和先生唱小生,史怡中先生唱老生,陈化玲女士唱青衣,鲍运生先生唱老生。另有爱好欣赏而不唱者有袁鹤翔先生、刘述先先生。尚有一位极重要之女士是王节如女士,她也是陈之藩教授夫人。王节如女士最熟悉京剧,老牌子票友,与大陆名演员多有来往。她大力鼓吹推动,各人凑一点钱,也未能成立剧社,亦无法常作聚会。

现在要落实一论我个人在香港圈子的拜会前修名家,求教与观摩机缘,可以说更开眼界,大有增长。在港期间有缘拜识国画大师曾后希先生,曾先生擅演小生亦工老生,特其琴艺精绝,凡聚会必亲自操琴,他所组票社,我不敢造访,只在私人相会时他愿为我操琴,我之能戏就只有《状元谱》《战樊城》《捉放曹》《空城计》和《搜孤救孤》。我保有他为我念《空城计》引子,也有他操琴我所唱《状元谱》。在港见面甚多,承他厚爱,教导我不少要诀。曾大师之外我又拜识了司子芸老先生,是山东人,工唱老生,承他教我《战太平》全本戏,又教我《定军山》三个唱段。当年余英时先生受邀来中文大学作二十五周年纪念讲演,文化所所长陈方正先生请吃晚饭,席间陪客有金耀基先生、饶宗颐先生,并尚有他人,而我亦列席共餐,须知余英时是懂戏之人,谈饮之际有人建议我唱一段助兴,我就选唱《定军山》中一段二六唱腔,不过两分钟唱一段,自信我能博得识家监赏。其实陈方正所长有多次请客机会席间邀我唱戏助兴,不下有三次吃饭场合,当然很感谢陈所长之特爱。

此外我又拜识女老生泰斗吴玉麟女士,她必来中大与我们一起唱,同时又结识谷秋源老先生,专拉胡琴,我是尊称吴女士为老师,承她提点我《搜孤救孤》《探母见娘》等唱腔。对于用腔运嗓,她俱有指点。此外又拜识名小生王恭甫老前辈,他亦常来中文大学相会,对我很鼓励很爱护。又拜识到名琴师曾世骏先生,他是专工程派青衣戏操琴,而亦为我唱老生戏操琴。

我并不走串票社,但多与郑惠和先与校外好友戴行济先生、王寿都先生到香港岛约地聚会,由戴行济先生操琴,经常相聚。首先不期然有自台湾来会之著名麒派名票老生毛家华先生来,他在台北公演唱《四进士》我到现场观赏。此戏不在唱工,而有繁重道白做表。非有功力,不能上台,彼来见仍唱《四进士》,叙旧甚欢。

又一次不期然有自美国来港之著名老生票友大名鼎鼎的寒山楼主邹伟成(笔名苇澄)先生。他是少有之全能票友,多才多艺,能演能导、能写、能画,读其著作,便知功力深厚。我到晚年在海外方知其造诣之高,见其书,方见真章。所绘京戏图出自心创,张张精彩。当年在港我那里知道见到高人?

我在香港十余年,风会所趋,能邂逅不少贤豪俊杰,而唱戏名家自是较居少数,心下自钟意于老生,尤其更倾心于余派老生。事有凑巧,有自大陆来港任语言教师之杨绍箕先生,来香港,他比我小十多岁,但因早年长期追随张伯驹先生,是全国著名余派老生票友,承杨先生同事好意,为我录得张伯驹之《摘缨会》,刘曾复余派大家之《法门寺》《珠帘寨》《秦琼卖马》《辕门斩子》以及《连营寨》。又由他为我说戏录成《空城计》《捉放曹》《定军山》《战太平》京剧,他是我所遇第三位杨先生(前有杨联陞、杨希枚),可说对我的余派唱腔有极大帮助,丰富了我的老生唱腔内涵,使我称心满意得很。

中文大学自是包罗文学院、理学院、社会科学院以及医学院诸多学系,并各有院长系主任。而原来背景渊源则保留新亚书院、崇基书院、联合书院三个各具人员教职之自保学校分区,人员分属之自主性学院,都各有院长主政,人员亦确实分别不同学院。譬如我们历史系人员只有一个系主任,而教职则分不同学院,只有彼此在系务教学上相会议相见面,平日则各人自居其所属学院。我是属于联合书院,与崇基书院并无来往,同事见面亦只有系务教学之会议相见。由于系主任在新亚书院,是钱穆大弟子孙国栋先生,恂恂儒者,正人君子。但除开会很少相见,不过联合书院教职在同一楼上班,即使不同系,相见亦很多。例如余光中先生在中文系,但在同楼办公,平时容易相见。同楼有一处宽大会客室,平时可天天来坐,我是常来,故与联合书院同仁像是一家。我初到中大,联合院长是薛寿生并无任何接触,他转升他处,由陈天机教授接任院长,性格开朗爽快,待人亲切,与同仁相处融洽。其夫人是江太史之孙女,精于烹调美点,每每会合同院夫人们烹饪美点招全体同仁享用。除此热情之外,陈院长夫妇亦轮序邀院中同仁各别至其府上享用陈夫人美食,我自不忘携内人承其邀约到其宿舍用饭,席间只有我们两对夫妻,陈院长亲切相待,我自铭感其厚爱。

我以上大幅费辞,识者勿罪,盖要一述在八七、八八年间在公务申请陈院长及院方学术交流基金,达成邀请北京欧阳中石先生到访中大三个半月而得以成功之事。

原来欧阳中石先生以书法名家身份到香港展览书艺,在一晚间与我中大同仁郑惠和、陈化玲与我三人在九龙陈化玲家相见,欧阳先生表露其精妙的老生唱腔,使我启念要想法邀请他来中大访问。欧阳此来亦与中大毫无关涉,我在中大只是教书,哪里有门路设法邀请北京学者来访?背景是自一九八四年我承文化研究所郑德坤所长嘱命,连年编成盛宣怀家藏文献,有一套九大册之《近代名人手札真迹》,已由中大出版社刊布。在校颇具一点声名,当然我仍正在编纂及刊印盛氏文献,俱出校方委托,我只是义务承担,并不会接受校方任何金钱给予。但我之工作一定须由校方代雇一位助理,已用了一位大陆来港之葛太太,此外则仅有文具纸张影印资料由文化所开支。即在中大出版社所印之九大册书,其刊印资金尚是郑德坤所长自新加坡李氏基金捐来六十万元,郑所长直接拨给出版社,我亦毫不能过问。我初步思考,邀请一位书法家,会同助我处理盛宣怀文献,理由是可站得住,要向文化所提议,此路是走不通。我只有想到向联合书院提出申请,但事先要与欧阳中石联络,此事顶真,必须借重他书法家专长,来此相助编辑工作。此亦不可向院长扯谎,邀约来助,是契约行为,亦不可参假,我提出邀请,我要负责。与欧阳先生说明来此要真的做盛宣怀文献工作,有上班时间,但凡周末晚间自行作个人活动。我当然已知道欧阳先生是老生名票,我决没有权没有本领提议邀请一位京剧名家来校,自必事先俱能清楚明白。可幸拙呈提议,得到联合书院通过,照我的要求邀请欧阳先生到访联合书院三月,后来又申请延半个月。书院院方并拨出“联合苑”住房一间并具厨间及卫生设备。在此特别表示感谢陈天机院长厚爱与宠重。

欧阳先生书艺循从名家吴玉如风格,来联合立即作公开之书墨书写,连讲述带挥毫,为同人们一一赠其书艺一幅。又在学院公开讲演京剧艺术,又在音乐系讲演京剧唱法。而主要工作则须在上班时间到我办公室做文献编纂。不久他就要求把卷轴带回宿舍做,不来我研究室,后来又见到由书院邀请来的一位暨南大学的老广,他与欧阳先生各有自己卧房却公用客厅,俱是联合苑住客,此老广不做别事,天天在客厅看电视。欧阳先生问他所做何事,他回告来此无事可做,天天闲散。欧阳先生来告我此情,意思是表示他来此要为我工作,而别的邀请来者有那么轻松,颇有不平之意。哎呀!我是未作一言回答,以免使他受不了。到今数十年后亦觉不回答为是。只是使我对欧阳先生十分失望。他如此眼皮浅,我也不计较。但今时垂暮之年,得有一交代。这位老广来访已有三次,不提他名字,他今尚健在,初次即来联合书院,见面一谈即知腹笥空空是草包,也写了一本小书谈一个人物,不过百页。并无其他可言之著作,亦向来无人安排讲演,他有办法一再来访,自有管道,我亦不知。每次都是轻闲得很,惟向来亦决不能久住,书院请人不多,一年不出二三人,一般是留住一星期,提供食宿而已。多人必作一次讲演,此后则可免疫。乃真有背景,中大三个书院每年只有短期来往客,通常必作讲演,各院亦只有极少量客房,同时能住三人者不多。欧阳先生意在与此人看齐,那太降低身份了。须知能来一住三个月者,各院俱无,只有我此次邀到欧阳先生可住三个半月。此时香港尚未回归,能有哪一个院长敢请一位先生来住三月天天看电视清闲?谁有这样胆量气魄,那个老广能住三个月悠哉清闲吗?欧阳先生向我陈诉,应非抱不平、求解脱。我与他萍水相接,只见一面,就正式向联合书院作要求申请他来,乃是一片苦心,他却向我作此申诉,令我真是失望。那位老广有办法,一心想留在香港,终于跑了无数趟之后,被他找到一所私立学院当了老师,得以居港入籍。此所私校尚是有钱,但请人极少,先请来退休多年的李定一教授,后来李先生离去,方才把这人弄进去。我与李定一先生一直交好,我亦尊重他,他原是在中文大学前辈,到私校很容易,但这位老广决不容易,未料他本领奇大,竟被钻进去,直到其年老退休。略作追述,供后人参考。

现在说到京戏,欧阳中石先生是北京著名奚派老生,是宗奉奚啸伯为师,而演唱奚氏熟戏及唱腔者。他居中大期间晚间及假日自有约会活动,我未尝一次作陪。在校暇时亦与我谈戏。他与北京刘曾复先生相熟。也有学刘之两出戏:《法门寺》及《秦琼卖马》。把录音带送我,他并为我录全本《失·空·斩》,附有解说。我自俱加重视并学习。欧阳先生亦为我录下五六卷奚派戏唱段,整本者有《伐东吴》《连营寨》《白帝城》,又有全本之奚派一家之戏《范进中举》。此外又为我录一些各戏唱段。有《定军山》《法门寺》(专门奚派唱腔)《宝莲灯》《上天台》《安车平五路》《七星灯》《甘露寺》《南天门》等短段子。合计不下十卷。其实我绝对不喜唱奚派戏,后来将其所录奚派唱腔,在加拿大全送给喜唱奚戏之朋友,当有六卷之多。我只保留《空城计》及一些短段之戏,不过四五卷。感怀欧阳先生给我说戏,我自不会忘怀。

我于一九八九年自中大退休返回台北。因芳邻郭嫣嫣(李瑞华女士)介绍加入她们票房,有老师张大龙先生操琴,另有一位黄老师,而票友则李瑞华之外仅有王东明女士、段镜吾女士,连我一共四人。王东明女士今已百岁,身体健朗。她乃是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之亲女儿。有缘在她住处练唱,到此,我据张老师名大龙,将此票社定名为“九五票社”,我十年前离台,后仍保持联系,电话交谈,聚面极少。

时到二十一世纪,我在二〇〇一年决定到加拿大定居,携夫人周氏到多伦多倚靠儿女,此期在北约克买房于柳谷(Willowdale),乃以寒舍定名为“柳谷草堂”。垂老暮年,以此为一最后归宿。次年结识久居加国之王介生先生,原自台湾省财政厅退休,闿第住多伦多。家仍清苦而能得温饱,实为少见之循吏,夫妇热情待人,一见如故。介生先生年长于我,喜为京剧操琴,承其引介,得以加入多伦多京剧社。我即在二〇〇二年每周参与聚会。介生兄友爱至深,很诚恳邀我到其府上唱戏,使我甚感宠遇。尤令我得以磨练余派唱腔,可惜的是介生夫妇于二〇〇六年移居温哥华,不久夫人逝世,数年后介生亦积忧病故,如此善良好人,不能永寿,实深惋惜。吾则不忘旧谊,时加怀念。

我自二〇〇二年加入多伦多京剧社,于今已有十年。在此中结识了许多朋友,要以创社元老柯亭及陈立元两先生为我所敬佩,他二人每场必到,把会中同仁看成一家人。立元乃吾河南乡长,相处友谊深厚,平日无话不谈。他熟戏甚多,超我十倍,小地方指教,使我得益不浅。他亦擅长老生戏,柯老则在五十年前已是在香港唱小生名家。为剧社操琴者原先为王介生先生,又有黄天骐先生、费叔明先生。黄先生与我年岁相若,于我唱腔多所教正,并偶至舍下操琴,并叙话,我实多向其请教。会友中尚有三位老生大家,交契不浅。有张根初先生、沙振元先生和李春海先生。女会员中有李芳菲大姐(工老旦戏)、熊大姐、刘大姐(二人唱青衣戏),又有程派青衣名家陈其昌先生,梅派青衣冯国征先生。此外又有唱花脸之葛云山教授(是鱼类研究教授),又有高嗓老生章天锡,嗓音高亢醇美,有不少拿手戏《战太平》《连营寨》《奇冤报》,俱有很精绝造诣。最近又有由北京移民来加入票社之朱学敏先生,擅长老生戏,我与之很有交契(彼来加三次,方在今年定居,乃我高中同学南岳之好友)。

我之生平戏缘,一直只是浮泛浅薄,本业只是教学研究,哪敢放松自己迷上唱戏,虽不忘随时求教高明之家,而在生活中只是旁衬,业余公余,友余亲余,游余息余之外方能乘隙学戏,未下深功,焉能有进,可说到退休之前,决不能自信是能唱之人。内心当有自知之明,及至退休数年习惯海外隐居生活,来到多伦多京剧社常串票房,至此才算学戏上路,最感幸运与兴奋者,乃是昔年在香港交到大陆朋友陈东林先生,承他热心代我访到北京刘曾复先生,首先一次由陈东林先生转寄我台北住所有卡式录音带六卷,再加上在港同事杨绍箕先生代我录到刘老之两卷录音带,乃使我到加之后,认真学习曾复先生之余派唱腔真传,有《法门寺》《珠帘寨》《连营寨》《秦琼卖马》及《硃砂痣》计五出戏。我俱用心学会,反复习唱,未曾电告曾复老师,到此晚年,我才算是追随唱家之后的后学一员。继后我又收到刘曾复老师托杨绍箕先生亲自带来他先时唱腔录音有十卷,我已持有他之唱带有十八卷之多,当然也有重复者,但不甚多。可惜我不过只学了五出,我到票社唱戏已能信心满满,到此才可称得上具票友资格。

我的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在二〇〇四年至二〇〇九年间,上书刘曾复老师,大谈戏剧问题,全部有十七通之数。初版有十三段刊布,今增补后来之四通。将此一来向刘老师请教,二来直抒所见,坦率表达拙见,幸得刘老师不见怪,又多予鼓励,实深感念他老先生厚爱。刘老师于今年(二〇一二)六月二十七日晨七时二十五分病逝北京,当天其孙婿江其虎先生电话告知,至感哀痛伤惜,一代京剧大师,生平阅历京剧黄金时代,能唱失传之戏不下百种,复能熟论前代生、旦、净、丑各行之演艺精华,著有精研之书:《京剧新序》及《京剧说苑》二书传世,有功于国学,有功于剧艺,有功于文化传承,实是不朽贡献。今以九九高龄仙逝,学界失一导师,艺界熄一明灯,真是国宝沉埋,哲人斯萎。文化同道应俱低徊哀悼。

二〇一二年八月三十一日写于

多伦多之柳谷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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