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遥这一次再不会就此相信莫铃已经绝气了,然后像前世那样因为心中有所顾忌不等片刻地带着众人冲进晨暮楼。
很显然,如果那地上看似乖乖躺着的人真那么容易就去见阎王,他前世也不必受那么多罪了。
“阁主,这些尸体如何处理?”长忧上前一步请示。
这遍地的狼藉的确触目惊心,不过山中多猛兽,浓浓的血腥气一弥漫开去,指不定他们返回时,这些人都已被啃成一具具白森森的骨架了。
天干物燥的,林子里不好纵火,轩遥轻轻摆袖,直截了当地安排道:“全都扔到一里外的秃鹫坡下去任其天葬就是。”
“是。”长忧立刻转身吩咐去了。
轩遥远远一略那座从树梢疏落枝叶上透出半身的楼,而后反顾方才莫铃摔去的方向,正要上前,却见一人先他一步,就快碰到那人衣领。
“你干什么?”轩遥身形未至,质问先出。
“左使大人听您命令说…”
“哦,这位,我来。”轩遥不容置疑地道。
“是!”那名不明真相的阁众颇为讶异地看了他阁主一眼,倒是未能分辨出平素情绪很是克制的轩遥眸边刚刚抹去一丝惊怒,也没多说什么,恭敬地收手退了下去。
轩遥走到静静躺在地上的莫铃近前,眯着眼把这人从头到尾审视一遍,探出手试了试鼻息,无果后又一手将其下颌捏住紧盯半晌,一手贴在他心口,内力徐徐渡入。
自然没人敢来打扰他,可阁众们都对自家阁主很是不平常的行为举止有了几分好奇,边干活边偷偷往这边偷觑着。
怎么看都像是死透了。
几缕疑虑抑制不住地从轩遥心底飘起。
沉吟了一会,他倏地想到,在刚才的战斗中,莫铃对于自己最擅长的暗器竟是一点都没用,这可太不对劲了,他不禁皱紧眉,一时顾不上礼节,伸手便由发梢开始将这整个人匆匆摸了一遍。
早已关注过来的长忧等人登时如遭雷劈,僵在原地神情恍惚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堂堂一大阁阁主竟对一刚…实施…啊!应该是搜身。当然没人敢问搜身需不需要摸摸脸,揉揉手指,甚,甚至…
似乎有谁一向温文尔雅通身翩翩公子气度的形象悄然发生了变化。
轩遥不是没觉察到后背快烧起来的目光注视,可他这么找了半天,也没在这家伙身上找到哪怕一根箭矢或是银针,甚至江湖人惯用的一把护身的短匕首也没有,自然意难平,却还是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莫铃的腰封上收回袖里。
心底疑惑越来越浓,然而轩遥也只好作罢,挥手叫旁边一人拿来最坚固的绳索亲手牢牢将人捆住了,决定等拎回去再好好研究。
……
一行人凭借暗线得来的情报避开重重机关,终于上了顶楼。轩遥只微扫一眼这木质的屋梁与墙壁,便挥了挥手止住身后人紧跟的脚步,独身背着众人担忧的目光朝最里面的那间房走去。
根据他的经验,这条看起来普通的过道,实际上……的确很普通,似乎从来就没有过像下面几层那样层出不穷的机关暗算。他一直很顺利地,走到了尽头的那扇门前。
“吱呀……”木门在一众屏住的呼吸中,被轩遥缓缓推开了。
视线所及处,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桌上背光的地方躺着几张叠放的纸张,当然最令人心生警惕的,还是未被隔断的前厅里正中央,跪坐在榻上,包裹在一层层黑布中的那个人。
轩遥早已有了准备,但再次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心中一凝。
门开的一刹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朦朦胧胧的黑雾在从窗纱透过来的薄光中悄然升起,轩遥下意识屏息凝神以防中毒。
然而那雾并没有朝外扩散,仿佛被什么挡住了,只是受未知力量的牵引安静地围在一身黑衣的巳辰旁边,于孤寂中爬上他苍白的脸,随后不久,那副身躯令人惊骇地开始快速腐烂,最终只化为一缕尘埃被风散去了。
轩遥沉默着,他并非没有过疑虑,不过前世过了那么多年,直到晨暮楼倒塌巳辰也没有再出现,他只得暂且信了,当年在江湖武林中突然崛起的这样一个人物——一手建立起令人闻之色变的晨暮楼的鬼楼楼主巳辰,却是落得一个连骨灰都不剩的结局。
地板上一道组成未知的痕迹明灭闪着幽光,轻诉着对打扰的抗拒。
他听闻的间谍传回来说巳辰已是生命如烛残年将朽,多半是真的了。不然怎会连反抗都不曾,而是选择了这样一种让自己走向终结的方式。
轩遥没再深究,实际上就算强行闯入这房间去探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走了出去,将门阖起落锁,就此离开与阁众汇合。
回到一楼时,轩遥还忍不住望了望堂室东南角的地方,若在前世,那里应该有一扇小门,一路进去可下到曾囚禁他的地牢,不过现在那里只是空荡荡的墙壁罢了。
“阁主,这晨暮楼是要一把火烧了还是如何?”长忧问。
轩遥眼中一滞,仿佛忆起了很久以前的那时那刻,尚且稚嫩的少年看着屋檐瓦墙被火舌一点点舔舐的绝望场景。
烧这个字,他太过触目惊心。只一听,就恍若有劈里啪啦倾泻落下的焦断梁木砸在耳侧。即使越过了一程生死,也依旧记忆犹新。
自己似乎总是习惯于将过往深深刻进骨髓里。可是有些事…有些人,等到你真正强大起来可以去护时,却已然不复了。
轩遥微不可觉地颤了下,长叹无声,摇头对长忧道:“不必,把门户封起来就走吧。”
为仇而来,该清理的都清了,留这一线,也没人有理由多口舌说他心慈手软或者沽名钓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