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江萁很早便醒来,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她既贪恋床的舒适,亦不愿自己翻身起床的动作吵醒了司画。
发了片刻呆,就听见有敲门声。坐起来转头看去,却发现司画也早早的醒了,稍一诧异便觉心头一片温暖。
起身穿好昨日师娘在自己沐浴时给的新衣裳,打开门得到的却是一番责怪。
“小姑娘家家的,房里没有长辈,见有人敲门怎么这般轻易就开了?怎么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二师兄似是昨夜并未睡好,满脸憔悴,却仍是忍不住要故作姿态教诲自己。
“师兄,没有人图我什么的……”
“你怎知没人?”杨御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你要记住,昨日你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以后,你都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天山派掌门的关门弟子。你可知晓,这个名号多少人趋之若鹜,多少人求而不得,多少人会对你毕恭毕敬。”
江萁见二师兄换了一副严肃异常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想:那我便可以混吃等死了罢。
“师父在他房间里等你,你要知晓天山的功法,武学无有不同,唯有每人的路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天山剑法在我手中大开大阖,在你三师兄手中诡秘莫测,皆因我们的路不一样。等师父教了你剑训,你便选择了自己的路,路各有差别,唯一往无前也。”
江萁懵懵懂懂的听二师兄教诲完,懵懵懂懂的去师父房间。
“这小妮子看来是还没睡好。”秦温雅看着迷迷糊糊的江萁轻笑道。
“江萁,接下来的话需要你好生思虑,你先去梳洗一番。”司楚不予置评。
师父房里的面盆里有水,待冷水冲在脸上江萁才想起自己有多么失态,才想起似乎,好像,应该是刚刚顶撞了二师兄。二师兄刚刚说了什么?师父等下所言十分重要?
江萁心下惴惴,慢慢地走出内间,坐在了师父师娘对面。
铮然声起,司楚并无赘言,抬手把放于身侧的剑拿起,出鞘。
师父教自己剑训前还要立血誓?抑或是刚刚自己惹恼了师父?天剑一出,见血而归,二师兄是说过的。师父刚刚收下了自己,大抵是没有性命之忧的,既然如此便算不得什么大事。想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江萁等了许久,却不见师父手起剑落,反而是把剑放到了自己手中。她呆呆地望着师父,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双手捧着剑。
“此剑唤无名,剑长三尺,重七斤。唤无名却非无名之剑,你莫要负了此剑威名。”
江萁这才反应过来,这柄古朴的剑是自己的了。可是“师父,今日不是要教导弟子剑训吗?”
“你天生聪慧,却不懂剑,我并无教诲予你,只有一问。你持此剑,可杀敌,可护友,可除恶,可佑弱,亦可不闻世事,只习剑。你可有抉择?”
“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何为你喜欢之事?”
“我想在自己愿意的时候除恶,佑弱,若是不愿意也可以不去做。”江萁斟酌片刻,还是开口。
司楚似是并不讶异她会有此想法,亦不反对:“也罢,你年纪尚小,就经历许多苦难,性子淡漠些也不奇怪。天山也非什么名门正派,天山弟子做事仅凭本心。不过我有一言赠你:人并非生而为人,得教养,知善恶,明是非,方称之为人。你不愿行善事,但也不可做恶事。”
“我知道了,师父。师父师娘放心,我可能不愿意对溺水之人伸以援手,但也不会推岸边人入水。”江萁很高兴师父师娘没有因自己不愿做一个侠客而斥责自己,他们是真的为自己好。
真正意义上的对一个人好,就是在他不明事理前慢慢引导,在他知晓自己所求时给予最大限度的支持吧。
江萁回房间时碰上了正去找师父二师兄,看到二师兄略显讶异的看着自己怀中的剑,江萁紧了紧双手,道安后就回了房间。
而杨御转身来到师父房门外,在敲门得到准许后推门而入,便急忙发问:“师父把无名给了小师妹?”
司楚并未回话,待他坐定才道:“有何不妥?”
“也无不妥,只是有些奇怪。无名自现世起,剑下亡魂无数,师父为何要把此等凶器交与一个小孩子?”
“无名出世自今三百载,历经无数剑客,皆是锋芒毕露。七十年前,被门中前辈所得,所斩俱为大奸大恶之辈。五十年前,前辈归隐,无人知其踪迹,只留下无名在剑池中。五十年来,无名出鞘再无锋芒。此次下山,它竟再次复苏。我想,它是找到自己的主人了。”
司楚说出了那柄江湖上凶名赫赫的神剑背后的故事。或许江萁才是无名真正的主人-刚刚无名出鞘,不似传说中那般血气涌动,只剑身上隐隐有剑光流动。司楚也很好奇,沉寂了五十年的无名,在江萁手中会留下怎样的传说。
“可是它不是沉睡了吗?我入剑池时它比那寻常铁剑都还不如,只有一股血腥气。师父说它复苏,那岂不是杀气更甚?小师妹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她……”杨御道出了自己的担心。倒不是说她用不上这种神剑,天山七剑用什么都是不辱其名的。
“她又如何?她尚且年幼?她只是一女子?你需知晓,她同你并无差别。一步入江湖,终身似浮萍。你们终要成长起来,终要走出庇护你们的天山,终要变成别人依靠。难道彼时彼刻你要对敌人说她只是一位女子,要他放过她不成?”
“既然师父说了,那便依师父所言。”杨御见师父动了真怒,也就不再赘言。
师父向来对自己等人都是很好的,唯独练武。他似乎于练武有执念,从来不打半分折扣,哪怕自己师兄弟尚且年幼,哪怕冬天的天山于尚不能运功抵御寒冷的幼童是酷刑,他也不曾有些许退让。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些于九岁的自己相比,便是最轻松的修行了。
不过杨御不曾因此有过分毫怨言,年幼时是想报仇。后来真正在江湖行走,一柄惊穹打败无数比之自己年长之人后,便能体会师父的良苦用心,更遑论几次凭手中长剑脱得险境。
师父从未想过刻薄了谁,他只是经历了太多,明白终究还是一柄长剑才能于危急关头保得性命。
剑道就是如此,一往而无前。若是生了退缩之意,那么长剑便是还比不过那些练外家功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