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见自己爹娘同人走远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杨御,又瞅了瞅手中的包裹。她先是有些迟疑,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就是御哥哥吧,你冷不冷,这是我娘亲手教我做的袄子,你……”小团子小脸上两团因赶路升起的红晕,一双眸子里带着几分亲近和一丝疏远。
看着那双小手上捧着的包裹,杨御不知怎么接话。却不料有人抢先一步接了过来,打开果然是一件长袄。
“他自然是冷的,不然他怎么不送给我,你可知道,我与他在天山关系是最好的。”
他不看也知道来人是谁,“轻轻”的从他手中接过袄子,看了看周围一片白雪,心想:却是有些冷的。杨御也非扭捏之人,一抖袍子就穿在身上。
玄色长袍上仅袖口内里有云纹装饰,合襟处是淡墨色,其实和成衣店的并无多大差别,但杨御却觉甚合心意。
“如此合身,想必定叫长辈费了不少心思,二师兄,你该去谢过。”莫远想得周到,大节上不敢有缺。
杨御应了声,带着小团子走向议事堂。其实大多门派是没有这个地方地方,只是天山派不同,上一辈很少插手弟子辈的事,是以有事都是自行商量,便有了这个议事堂,有时也作待客之所。
杨御见到叶晴时发了许久的呆,再加之一阵的耽搁,到议事堂时几人谈话已然结束。
杨御拉着小叶晴进了议事堂,先是向四位行了礼,然后有些拘谨的说:“小侄拜谢长辈大礼,此衣于小侄重逾万斤,恕小侄身无长物,无回赠之物。”
“我们赠你衣物,不图回赠。只望你能记住,天地虽大,你非独身一人,尚有人记挂于你。”叶母认真的答完,继而冲杨御招招手。
杨御迟疑的蹭着地面往叶母身前去,他却是忘了再是磨蹭,议事堂拢共就那般大,片刻后便立得叶母身前。
“都这般大了,上次见你还不及现在晴儿高呢。当时便与你父亲约定,若是膝下有子,便与你结为兄弟,若是有女,便为夫妻。虽说我们武林中人不似寻常百姓,但你十二岁了,也到了省亲的年纪了。晴儿你也见过,我不逼迫与你,只想问你是否愿意?”叶晴的母亲语气温和,也确如她所说,话中并无逼迫之意。
杨御十日前便知晓叶家的来意,当时只觉惊诧莫名。大师兄尚未议亲,如何又轮到自己了。
按说无论自己流落街头时四处探寻,还是得知自己被师父收入门中即刻来访,叶家不曾疏远过自己。杨御对于此事也并未反感,只是来得快了些,太快了。
在刚刚看见叶家一行时,杨御只是觉得那个小团子真好玩,小小的。此刻突兀听到叶家婶婶所说竟是进退失据,他从未觉得一句话须如此细细思量。
仿佛不过盏茶,仿佛已过三夏。杨御听得师父悠长的呼吸,听得叶晴母亲轻轻地吸气,听得自己急促的心跳,听得自己轻声说:“我愿意。”
然后觉得世界一片空明,只有自己那渐渐稳定的话语“我愿意。从此以后,我定好生护着她。”
从此以后,我定好生护着她。一字一顿,似乎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刻上去的,一笔一划,深入灵魂。
得了长辈的应允,杨御带着叶晴出了门。一眼望去,只觉天地茫茫,一片寂然。
雪给了天山最好的装饰,纯粹而干净。无人刻意打理的松柏肆意生长,厚厚的雪下,墨绿的柏叶和松针竟不曾有变化。生命亦是如此,渴望阳光的人从不在意黎明是否来的晚些。
杨御此时已有两位师弟,加上大师兄,天山七剑得四剑。不过此时他们却是不会有时间特意来打趣自己,毕竟天山派虽不在意弟子的武功。可师兄弟之间,纵使只有一人刻苦,其他人便也不是甘于人后的性子。
“二师兄,按照山下的习俗,你该摆场酒的。不过看二嫂还小,我们也还不到吃酒的年纪,便记着。”
是了,也就只有莫远,明明资质在师兄弟中算不得出众,偏偏悟性极高。若是不比内功,只比剑法,就是师父也不敢说十招内能胜过他。
“既是拜见二嫂,何不把你家眷带来。”杨御想了想那个一入天山就“倾慕”莫远的小师弟,也是忍俊不禁。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嫂夫人若是得知我们睡的地方仅一墙之隔,会作何感想。”莫远强压怒气,瞪着杨御。
在天山,向来只有自己调笑别人的,没想到被那个口不择言的小混蛋阴了一招,想自己“洁身自好十几载”啊。
“对了,你说他有可能学不会雪影吗?”
“雪影说难也不算难,何况师父选的弟子。他心法和剑法领悟也是极快的,没道理反而被轻功难住吧。话说你问这个干嘛?”杨御明锐的察觉到莫远心怀不轨。
“要是他学不会,我便可以好好教教他。”莫远似乎的确打算“好好”教他,杨御都听出这两个字他用了多大力气。
“那便是你们二人的事情了,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看着杨御一副刻意回避的态度,莫远嘴角抽搐,行,算你赢一局。
杨御顺嘴一回只是习惯使然,心思却早已不在这里了。他到底只是洒脱,不是没脑子。刚刚的事情不算小,至少对于自己而言很重要。
他十二年来只做过两个承诺:站在那个一向不喜自己的男人坟前说我会替你报仇,挡在那个小不点身前说我愿意。
七岁的自己能为了承诺那在般艰难习武之路上前行,那么现在的自己呢?上有师父,下有师兄弟,该是能护她一世周全吧。
“我不敢想象你居然会作如此承诺,好生护着她?你拿什么护?”莫远见那个亦步亦趋的小不点终于是和杨御隔了一点距离,低声问到。
“我如何护不得……”
“你如何护得?有人想加害于她你便挡在身前?你就打算这样护?二师兄,那是一个年仅六岁便努力给你做衣裳的女孩。我想在她心中,你的地位较之她父母也不遑多让。她非物品,亦会有喜怒哀乐,你若只想护她平安,二师兄,把她放在天山你便下山游历吧。”莫远长叹一声,随即闭目不言。
十二岁,十六才行成人礼。莫远不知二师兄为何会应下,亦不知他是何打算,自己或许聪明些,但终究无法帮他们避开所有烦恼。
杨御听罢才恍然,自己为何觉得这个承诺太重,因为它承载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那么,二师兄,你该有选择了。提醒你一句,护她一生,你便也要陪着她一世。”
杨御心下已有断决,那么就别再想什么为报仇玉石俱焚也不足惜吧。
“还有,你得努力啊,说不定人家对你并非喜欢。天山七剑,哪个拿出去不是一等一的人才。”
“比如你?”
“比如我。”看到二师兄满脸的疑问,莫远正了正衣,很自信的回答。
“哈哈。”
杨御忽而大笑两声,带着叶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