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只是略作交谈。杨御早将自己要一同去五台山的缘由告知了师父师娘,而司楚夫妇也并不期望改变自己徒儿的想法—若是轻易便能被人改变决定,那也不配做一个武人,不配称一个剑痴了。
“师父,那个小师妹……”杨御看了看端坐上首,闭目养神的师父,思绪良久方才出声,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司楚看了一眼自己徒弟—小圆凳不好好坐着,非得蹲在上面;一身玄色长衫下摆不知被什么划破了,双手搭在桌上。这般肆意的性子,和自己相差甚远。
但终究命数不可琢磨,大相径庭的两人,竟会有一世师徒之缘。
“你是想问我为何会收她入门罢。”
“对啊!师父,且不说玉寒宫宫主有意让她儿子拜入天山门下,单论李家小子,郑家小姐,哪个不是一心想您收他们为徒。”杨御随口提了几个被称为天才的人,眼中则是满满的不屑。
世有伯乐,然后才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其实也不尽然。若是真是千里马,为何伯乐会视之不见。
“江萁心性淳良,又经了苦难,根骨也是一等一的。我给她一场造化,能否借此青云直上,便看她自己了。”
司楚想了想那个小女孩,都说吃苦才能耐劳。她这么小便是尝遍世间酸楚,该是不差的。
“那师父您并不知其底细,怎就生了收徒的心思,天山七剑的名头可不是那么轻易能背下的。”
“她如此年纪便独身一人,且无惧一人,便可看出她性子是个要强的。路见不平,先观人身份,就不是莽撞的。见你师父有意收徒,毫不犹豫,即刻拜师,可见其不拖泥带水,也可想现在的生活必定艰难。其实就是不论这些,凡事都大不过一个缘字。相见即是缘,相助又是缘,收了也就收了,拿什么七剑的名头来说事,你们几个我也不曾见谁在意过这些。”秦温雅一大段话喷涌而出,似是早已酝酿多时。
“得,师娘您说什么都是对的。缘分,这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杨御也并不在意这许多,只是受不了如此氛围,挑个话头罢了,倒是对于师娘说的缘分二字颇有感慨。
“师父,叶晴那丫头…”
“你们自小就有婚约,你幼时家道中落,叶家却也不曾有过悔婚之谈,还四处寻找,是一门好亲事。”司楚谈及此事无半分商量,一言而决。
“那小丫头好是好,就是今非昔比,就看你是否愿意了。若是不愿,我和你师父也是不会勉强的。大不了我去做这个恶人,没道理为了一句口头约定毁了两个孩子的一生。”秦温雅到底是女人,心疼徒弟,也可怜那小丫头。
“师娘这是什么话,我答应过护着她,便没想过反悔。”难得的,杨御语气虽坚定,脸却有些微微发烫。
听得此话,二人也就不再多言。他们知道,杨御虽然看着不着调,却也不曾出尔反尔。
杨御低头看着手里那串剑穗,用了许久了,边缘有些磨损。总是想换下来收着,可再也不曾找到过中意的了,不用的话竟十分不习惯。
自己上次同她相处还是两年前,若说师父是给自己一条路,那么她便是这条路上的光。
这串剑穗是她亲手送与自己的,做工精致,简雅。难得的,那么个小妮儿,居然会费尽心思,只为给自己准备一个合意的礼物。
师父从小教导自己,习剑并非只有剑。自己家中突生变故,辗转流离才被师父收下。受了许多苦,方知在天山的难得。自习剑始,便心中只余一长剑。
师娘当初常对自己说,我们收你为徒,不是要看着你把自己练废。若你遇到自己珍视之人时便成了一个废人,那么你还拿得起剑护她周全吗?
自己当初不懂这许多,只觉得若是不刻苦练武,怎能保护师父师娘这等珍视之人。
直到遇到那个小不点,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叫御哥哥的团子一般的小人。
那是两年前冬天罢,天山的冬天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寒冷,习惯天山的气候,觉得寒冬也是不过如此的。
何况山上还有温泉,想到温泉,呃,天山的温泉,冬天从来不属于男生。夏天的话……夏天要温泉又有何用!
杨御不曾感觉寒冷,也没有人苦苦恳求他多穿点御寒的衣物。且习武本就是强身健体的,那些庄稼把式冬日也靠一件单衣便能过活,更不消说习天山精妙武功的杨御了。
那个小女孩是腊月二十五来的,小小的孩子,裹得团子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叶家家主后面,再后面是一个谈不上美丽的妇人。一行三人,在天山崎岖的道路上慢慢走着。
不知为何,平日来回无数次的小路,此时在杨御心中竟有了崎岖的感觉。
天山的路是依山而进,前后两人都沿着山崖走,只剩小团子,倚着山壁,手中还紧紧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裹。
刚刚和师兄过完招,正在调息的杨御看着远处的一行人,只觉天地一片雪白,只剩那个小小的穿着明黄色夹袄的团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调息好了便收拾一番,看来你下午是没有时间同我过招了。”郑玄语罢收剑向剑阁走去。
幸而是一向少言的大师兄,若是三师弟,那杨御心知自己定是少不了被调笑一番。
其实早就被打趣过了,叶家也不是无名之辈,此次拜访天山派,是足了礼节,交了拜帖的。而自己与叶晴的婚事,在杨家被灭,自己流落他乡,叶家四处派人寻找的时候就昭告武林。
此番前来,精美的拜帖上略了抬头和署名,便只两个字:议亲。
其实叶真早就该来了,只是天山派收徒并不广告天下。若非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着实不知原来故旧之子居然入了司楚门下。
如此也好,老友在天之灵应慰,叶杨两家之责也该一并交出去了。两家因此有所得,便以两家之血还与,没什么怨言。只望司楚心善,能收留无辜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