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萁心下有些茫然,她送走司楚时,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林城刺史满门,落花谷全谷,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条人命了。一条人命,换上百条人命,也不知他们可曾后悔。
师祖被害,本来是天山之祸。可师叔祖几人不但灭林城刺史满门,还殃及落花谷。
直到司画过来寻她,她才回过神来。
“师妹,阿娘叫我来训你下山去玩耍。她说你近日为了剑法,清瘦了许多。还给我拿了许多银钱,叫我带你去吃些好的补补。”
江萁见司画献宝似的,捧着一个钱袋,上面绣着一株豆子,心下不觉有些赫然。
自己能平安活到这般大,不必为了生计忧愁,不必为了活命早早地寻一户人家嫁了,皆因师父收留。
自入天山以来,师父师娘对自己关爱倍加。有时候,连六师姐也比不过自己,自己怎么能去质疑他们?
江萁关了门,迎上司画,问道:“只我们二人?五师姐和叶晴呢?”
“五师姐在外面等我们,叶晴的话,二师兄不去,她也不去。”
随着司画一路不停地询问,江萁看到了五师姐。季思妤,那是一个为了另一个人活着的人。
她本是农家女子,靠着家里几亩薄田。日子艰难些,倒也过得去。可惜家处边关。
几年前,朝廷和西夏大战。因为将者无能,三万将士,为他陪葬。
听说此人乃是将门,上报的奏折是:西夏来犯,主帅身先士卒,领三万大军,灭敌五万,三万大军,无一生还。
于是不但没有问罪,死后还加官进爵,给足了身后哀荣。
可那三万大军,并未全都战死。有些命大,便活了下来。朝廷已认定三万将士,尽皆牺牲,下发了补偿。
活下的人,就成了没有户籍的鬼。这些人,没有户籍,只能在山里居住。由于不敢和人沟通,恐露了行踪,祸及家人,只能靠山里的东西过活。
人不是只需吃饭就行的,一些物质是缺之不可的,例如盐。他们不敢和山外人交易,便只能抢劫。
五师姐季思妤便因此失了双亲,弟妹,幸得四师兄季恒解救。不过,四师兄也因此丧命。
按说无论如何,四师兄都不至于会同几个不会武功,只有一些勇力的人同归于尽。
可他事先和人切磋了一场,内力十不存一。尚且年幼的他,没了内力,仅凭招式,杀贼十一人。而自己也丧命于此。
季思妤本是不姓季的,被闻讯赶到的二师兄救下后,问了四师兄的名字,便改了姓。
只有嫁为人妇,才会冠以夫姓。
本来她是不能入天山的,但她在天山大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师父那时刚失小弟子,见她如此执着,便收下了。
天山并不似少林武当一般,收许多的弟子。也不会像峨眉那样,收徒的条件极为严苛。
天山更随意。
也有许多因缘际会之下入天山,却资质平平的人。好在五师姐武功不低,在她刻苦之下,比之武当二代弟子,不遑多让。
“五师姐怎舍得下山?”
“几日不见,你也敢消遣于我了?”
江萁见五师姐伸过手来,连连告饶。
“我只是下山做几件衣裳,旧的不是不合身了,就是破了。”
江萁听得此话,有些心疼:“师姐,你不必如此刻苦。日后若有人敢欺负你,师兄们会帮你的。”
“我不怕谁欺负我,我只是怕自己放满了脚步,就跟不上他了。”
“谁?”司画忍不住插话。
“四师兄啊。”
两人心下一片默然。谁都不想再提这件事,于是下山的路格外安静。
快到山下时,季思妤突然笑了:“其实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只是若不是为了他,我实在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心思了。”
“那师兄若是还活着,你要和他成亲吗?就像二师兄和叶晴一般。”司画对于这种事情比较好奇。
“我不知。”一向干脆的五师姐竟然有些扭捏。
“不知?你不愿吗?也是,师姐貌若天仙,定不是四师兄能相配的。”江萁见季思妤的反应,也好奇起来。
“不是的,我……若是我们相处时间久,他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定会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江萁有些恍然。其实自己师兄妹几人,大多都有了打算。
大师兄最是有主意的,虽然他看似话不多,但心中打算好了,就不会改变。二师兄和叶晴订了婚,只等叶晴年纪够了,便会成婚。三师兄一生所求就是能潇洒一生,对于成亲什么的也不是很在乎。
至于两个师姐,六师姐乃天山掌门之女,定是不缺求亲之人。五师姐如今也有了主意,便只剩自己了。
“若是我们能不成亲就好了,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司画轻声说。
司画说是天山掌门之女,但是却是从小没什么玩伴。自从季思妤和江萁上山以来,司画才真正的开心起来。
“是啊,若真是如此,那可太好了。”其实不只是司画,无论是江萁还是季思妤都是在天山才体会了真正的人生。
几人闲聊中下了山,山下算不得繁华,却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景象。从未受过战乱影响的小村寨,显露出了人性中最是美好的一面。
村民们随意的和几个小姑娘打着招呼,几个人也是随意的回着,并无刻意的讨好,也无拘束之感。
“你们终于下来了,我等了你们许久了。”夏荨是山下的人家的女儿,她家靠着一家小小的成衣店过活。
江萁她们因为时常要做些衣服,于是就和她相识了。说起来也是一段奇话,秦温雅是难得的武功也好,也蕙质兰心的佳人。却是不会做饭,不会做衣服。饭食的话,天山上有杂役。衣服却是只能在山下买了。
于是久而久之,就和夏荨相识。
夏荨向往那些江湖上行侠仗义,惩强扶弱的故事,而江萁她们对于山下那些坊间小八卦颇感兴趣。
“师兄他们没来吗,我娘特意做了饭,去我家吃饭吧,然后我们去市集上玩啊。”
江萁看夏荨往身后看了看,无所谓的说:“师兄他们忙于练武,并未下山,此次只有我们三人。”
“大娘做了什么?我们快去吧!”司画等不及了。
“司画,大娘怎会知晓我们会下山?师父说了我们不应总是去打扰别人的。”季思妤不解,自己等人才刚刚下山,大娘饭都做好了?
“你们不知晓,近来不知我娘受了什么刺激,总是去做饭食,就是苦了我和我爹爹。实不相瞒,我都已经半月未曾吃过其他的吃食了。”
见司画一副可怜相,思妤终是不忍心,就招呼几人,一道前往夏荨家了。不过终究还是去带了份手信,毕竟空着手,终归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