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脚下最后打扫战场时,怎么点都是少了一个人,李志先让不要声张,趁着天黑去到了吴府。吴勉细细调查质问下来又发现了一个年轻貌美、轻功卓绝的妙龄女子,而且似乎和卓家庄有什么联系。这两个老奸巨猾的老江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卓家庄的人,放眼这满帝城除了那个新上任却还没有履职的帝州府府知主将董云,还有谁会来搅这趟私盐的浑水。
“看来我们已经暴露了,就连卓家庄也不能幸免了。”
“但是董云我们是交过手的,她的轻功怕是还没有到那种地步,这帝城还能有谁,三言两语,一招半式居然让我们辛辛苦苦维持近二十年的关系网暴于人前!”吴勉疑惑道。
李志看着吴勉僵直的后背,讪笑道:“卓家庄还不至于暴露,董云这段时间一直在珠帘坊,我们只要盯紧珠帘坊还怕找不出是谁么?”
“珠帘坊、珠帘坊、珠帘坊,”吴勉把这个名字反反复复在嘴里念了好几遍,“这事可不能让帝城的人去做。”
“知道,吴兄!”安静了一会儿李志看他似乎没有什么要说了,正准备出门,又被叫住。
“等等,他们手上救走的那个人想办法处理了,除了董云这样的朝廷命官,其他人随便你们处置。再查一下这小子的背景,居然惹得陇西郡主出手相救。”
“明白,还有,他们只是见到了一个武诲,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只是再找个可靠的人接手武诲,怕是要一些时日。不如最近停一下手吧!”李志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时候只能停手了,皇上亲自查的案子,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好,我去汇报!”吴勉答应着,目送李志离去后,才惶惶换了官服进宫去了。他心里知道:碰上陇西郡王府的人,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
接下来半月顺藤摸瓜,董云又去了一趟东海盐山县官盐房。这半个月内珠帘坊可是一点儿也没闲着,经常或有人白天在花台闹事,或有人半夜黑衣夜访,珠帘坊的主账苗伯是个深谙奇巧机关的江湖旧人,再加上兰叶水带着寒云山的人一直出没于附近,用珠儿的话就是,“惊心动魄的半个月终于熬过去了。”董云回来一听说因自己的案子陷珠帘坊入如此险境,立马从帝州府把自己的府兵都调了过来,要不是楚成拦着她简直要把帝州府搬过来。
“一帮朝廷在册的正经府兵守着个青楼算什么呐?”连珠儿都颇有微词,“郡主大人这是要监视我们么?”
董云当然没有时间和她打嘴仗,赶紧将这桩案件当做奇闻一样讲给楚成她们。原来东海官盐房掌事何真旵竟然是利州州府的姑表兄弟,这中间的缘由自然不必细说。
“这个吴勉行事倒十分谨慎,但是何真旵虽为掌事却好像真的不知道卓家庄和李府和私盐的关系,只承认每次都是吴勉招募一些穷人家的男丁和江湖中人来接手,他只管把盐放出去,别的就不归他管了。”
“他们做这种买卖多久了?”
董云冷笑一声:“说来可笑,竟也有十五年之久了。十五年了,朝中大臣都心知肚明,可就是没人肯说。要不是年前做的太狠,导致宫内年下都接不上,后宫漱口的盐巴都限量供应,怎么会有人想起来查一查?”
“这晒盐的活每年只有夏月那几个月好做,心太狠了必然导致后手不济,这也是他自作自受了。”楚成看着院中飘落的杏花:私盐案十五年都能被翻出来,不知父母长姐的亡魂何时能安?
“可惜的是,吴勉供词滴水不漏,这次不能把李府和卓家庄一起揪进来,只是掰进来一个武诲!”
“这些江湖客本就不是你们朝廷的路数,对付他们还得由江湖自己解决。”楚成顿了顿又说,“你们朝廷不也有很多能人异士么,直接偷偷结果了他们不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死了以后呢?杀他们是不费事,可是这都是帝城大户,江湖名流,忽然就死了,肯定有蹊跷,你也说江湖上人事复杂,要是整个江湖聚而不服反起来怎么办,到时候你来皇宫救驾?”董云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还是楚成么,说这种不经大脑的话?
“哪里有那么严重,我不过一说罢了,只是这种毒瘤要江湖自己解决得到什么时候呢?”楚成说着叹口气紧锁眉头,似有重重心事。镖局仰仗朝廷庇护通关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楚成是在想不明白,李志为什么和兵部有勾结?若是靠着这么弱的吴勉,李家镖局怎么可能发展如此之快,短短十年便遍布全国,几乎可以和师傅的舞坊势力相抗衡?而且这个吴勉倒台,李志为什么好似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董云想问问楚成的身世背景,却又不是道该如何开口,她们虽联手破了一桩大案,可是楚成似乎还不准备把她当成好友知己,于是又改口道:“说的也是,不过你知道么,十五年前也不是没有人提过私盐,这次翻看旧案卷宗的时候我意外发现,当年有一位蔡先生曾经上过一道密函,这道密函自然是不达圣听,但是我更不解的是当年既然有人截下了这封密函为什么却没有销毁呢?”
“什么菜先生饭先生你自己慢慢去查吧。”楚成懒懒的敷衍了她一下。
董云见今日怕是无话可说了,正欲起身告辞,忽然楚成起身问到:“有一件事,是不是你一直就计划好的?”
走到门口的董云心中一紧,口中却也没有抵赖:“你怎么看出来的?”
“也没什么,直觉罢了!你一个朝廷命官当真每日无所事事,在我珠帘坊吃喝玩乐,还拉我去赏花?”
“你既然看出来我是故意赖在你这儿,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了当的问我呢?”董云有点心虚地问道。
楚成不由笑出声:“记不记得你一开始说江湖的三教九流的事情?“
“所以——,所以一开始你以为我是在查你!?”董云想通了不由地哈哈大笑,“哈哈哈,你真是想多了。不过你这儿人多口杂,查事情倒真是顺手的很,珠帘坊应该开到全国各地才是啊。”
一旁的珠儿眼神一亮,摆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哦,原来你们暗地里已经过了这么多招啦?那日去赏花,遇到运送私盐的队伍,也是你策划好的了郡主,哈—,亏得我们小姐真心待你,还救你性命。”珠儿一个长长的叹气,生气这两人都一直瞒着自己。而且要是这案子不破,自己恐怕连梁安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吧。董云好一阵子赔礼道歉才算完,又说笑一会子,珠儿才去花厅忙事去了。
董云见珠儿走了,才转到楚成面前:“你也生气啦?”
楚成淡淡一笑:“算了,只是,从此我身分明了?”
董云闻言吐吐舌头,两人算是从此真心结交了。
楚成说着走到窗户口,“哦,对了,梁安呢?”
“他年纪轻轻,文采武功倒不错,皇上想留着做太子伴读。”
“那也是个好去处。”
“不过他拒绝了!”董云说着两手一摊。
“哦?”楚成微微惊异,抬头看着她。
“人我已经带来了,梁安进来吧,”董云说着往外走,“哎,果然红颜祸水啊,为了你这个漂亮姐姐小小年纪就学会抗旨不遵了!”
楚成无奈的摇头,梁安却已经进来了。看着梁安不卑不亢的眼神,她忽然想起自己逃亡之后流落义清的样子。顺娘当时正在给小丫头们排练,她一身灰头土脸的钻了进去,“姐姐,赏口饭吧,家道中落,只是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孩子,还望姐姐教导。”
义清一代民风彪悍,最不待见的就是官宦人家,但是顺娘却毫不犹豫的收留了她。直到顺娘死都没有和她谈过这件事,她也从来不问,只求有一个安身之所便好了。
今天的她像顺娘当初收留自己一样收留了梁安,不问缘由,只是她不必像顺娘那样辛苦地替她改头换面,深藏功名。
人生在世若都能梁安一样只为自由,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纷纷扰扰,血海深仇!梁安为了微不足道的自由放弃了皇宫里的大好前程,若有这般闲云野鹤的情趣,自己何尝想困在这个如牢狱深锁的帝城,何尝想留在这个脂粉弥漫的珠帘坊。
只是珠儿对收留梁安颇有微词:“梁安毕竟是知府的儿子,是皇上想留在身边的人,恐怕他早已经被朝廷登记在册了,现在这个乱世收留他,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和朝廷有点关系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楚成若有所思的定定看着灯火,慢慢的眯起双眼。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其实你一开始也怀疑董云的吧?”
珠儿已经出门了,听得楚成如此说,又折了回来。“董云人聪明,观察也仔细,我们过多留意官场之事也确实被她察觉到了,不过风月场所本来就靠官场庇护,她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相信我们?我们珠帘坊虽然只在帝城叫珠帘坊,但是遍布全国几百处舞坊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吧。”
“珠儿,你觉得在董云那里,我的身份还能瞒多久?”
珠儿被这么一问一下子愣住了:“大概……”
“所以找机会还是和她断了往来吧,不然到时候只会害了她,进入官场我们有的是别的机会。”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