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梁安他们在陇西战场上生死难测时,兰叶水和佳惠正带着楚成一路向北,向老天讨一丝生机。战场上的风霜消磨了梁安的少年模样,同时北方的风霜一点点的吸走了楚成的生气。
路过北丘时楚成偶尔陷入短暂的昏睡,佳惠日以继夜的守着,兰叶水想尽一切办法,一路跋涉、历尽艰辛,终于到达北芒荒丘。佳惠爬上一个山头,放眼望去,苍茫的黄色大地一眼看不到边,风沙四起,地表上凸起的大大小小的土堆使得整片土地看上去更狰狞了许多。这是他们北行路上遇到的第一个险地。
“兰帮主,北芒之地少水多沙,我们得多准点赶干净的淡水和工具才能进去。”
“去往北境之地已经被我们走了一半了,楚成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穿越北芒荒丘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主要就是天气炙热,水源严重匮乏,偶有毒物横行。多少人曾经被困在里面,忍受干渴而死,不要说楚成病恹恹的,就算是身体正常,走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兰叶水看看身边两个女子,佳惠武功一般,脚力快不了,楚成根本无法自己行走,唯一安慰的是,因为要照顾楚成她们干脆就储存了许多淡水在马车上,索性安安心心的走。
“这一走恐怕要一个月,希望里头有水源之地。”
“嗯!”
一架马车孤独的沿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向北而行,进去之前有老者劝他们:不要枉然前去送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中胡蔓草毒的人能活着回来的,何必拖累着大家一起死去寻死呢。
“多谢老人家,可是有时候,有些人,我们就是舍不得、放不下,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都愿意去尝试的!”
“哎,年轻人,为情所困,最后若是丢了性命是愚蠢呢,还是伟大呢?”老者无奈的叹口气继续做回棋盘上去一人苦思。
兰叶水听着老者的话,怔怔发楞,往事过于残酷,我们之间早已不是爱情了!
北芒荒丘之地煎熬人的是时间和孤独,三人往腹地之处已经走了近十日了,任是无人,不过让佳惠放心的是,一路之上不断有小动物的活动痕迹,不管怎么样,有生命,就一定有取水的办法。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佳惠一回头忽然发现楚成面色通红。
“这荒丘之地气温极高,我们尚可忍受,但是楚成的毒本就是炙热性质的,快,拿水来。”兰叶水兜头就给楚成浇了一桶水。
“佳惠,你给小姐将衣服解了。”
“不可。”佳惠刚要动手,却远远听到一阵厉喝。你们想要她死的更快么?”来人二话不说,撩起车帘就径自上了马车。
“梁安?不对,你不是梁安,你是谁?”佳惠看着眼前这张俊脸一时有点恍惚,这张俊脸也太像梁安了吧,但是比梁安白多了,梁安那小子跟着董云他们上了战场,怎么可能还这么白净,而且来人明显要比梁安阴柔许多。
“在下迷离。你们是要带这位姑娘去北境么?”
这个迷离似乎对于北境甚至胡蔓草都相当熟悉,兰叶水看着他虽身在这荒丘里,却白净水嫩的,心里又冉冉升起了希望。
“别呆看了,我带她去水里。”迷离说着也不管另外错愕的两人,抱起楚成,马车帘子无风自飘,足尖一点,人便出去了。
“佳惠,跟上!”兰叶水及时一捞,带上佳惠紧跟在后面。
三人来到一处山洞面前,迷离脚步不停迅速闪了进去,兰叶水和佳惠也无片刻犹疑,几人走了不一会儿,一阵清凉感传了过来。
“兰帮主,兰帮主,有水声!”佳惠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了。
“佳惠?是吧?给你家小姐宽衣解带。”迷离的话语透着一些挑逗的意味,看在他及时出现,算是救了小姐一命的份上,佳惠涨红了脸不搭理他,只顾着照顾昏迷的楚成往水里走。
“哎,哎,哎,你不能下水,上来吧,这水气极寒,别她救活了你冻出个什么好歹来。算了算了,我来吧,你们两估计都不行。”迷离说着也不管其他两人错愕的目光,径直衣不解带的抱着楚成下了水,“可说好啊,我可是什么也没看见。算了衣服也别解了,回头上岸你给她准备一身新的换了吧。”
“迷离少侠倒是有趣的很!”
“别说话!”想不到迷离却是忿忿的顶了回来。
兰叶水生怕惹恼了他,他丢下楚成不管,遂闭口不再说话。现在看上去这个迷离倒是个奇人,说不定就能解了楚成身上的毒。佳惠试着将手伸进水里,却一激灵缩了回来:这么凉的水么,简直比平时的冰水还要刺激,刚刚还纳闷,这个北芒荒丘明明有这么大一片水源,怎么还那么多被渴死的传说,仔细想想,首先这个水源在地下,一般肯定找不到吗,没有迷离带路他们肯定也好不到,其次这么凉的水,没渴死怕就被寒气入体中毒死了。这个迷离啊,真是个怪人呢,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五六吧,怎么在这神奇的地方独来独往呢。
昏昏的楚成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她双眼朦胧,这个抱着自己在水里的人好熟悉啊。
“梁安,梁安是你么?”楚成勉强睁开眼看了两眼,又默默的闭上了眼睛,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梁安啊,可是这不是梁安,梁安抱着自己的力量不会这么虚无,梁安每次都是那么用力的抱着自己,生怕自己会消失不见,这个只能说勉强护着自己,不让自己沉入水里淹死吧,可是他的脸好像梁安啊:梁安你现在怎么样了。
“你醒了?那我们可以上岸了。”迷离说着身形不动已然从水里飘了上岸。
“迷离少侠,多谢!”佳惠扶过楚成,生怕自家小姐吃亏。
“迷离!”楚成心里默念一遍,“是个不错的名字,你和鬼医派有关系么?”
迷离身形明显一顿,他能猜到楚成身份不一般,中胡蔓草的能是什么简单的江湖角色,但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先去换衣服吧,我和兰帮主去将马车赶来,今晚少不得要在这山洞歇脚了。”
楚成毒发之后身体虚弱,躺在石床上昏昏睡去,佳惠却是心里乐开了花儿:小姐的气色看上去好太多了,比离开帝城时都要好一些,这个迷离果然是大救星。
***
“迷离公子回来了。”佳惠眼里的迷离简直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这时她完全忘记兰叶水的存在了。
“小宝贝儿做什么好吃的了?”迷离虽身在北芒荒丘之地,风月场所的过场戏倒是熟练的很。
“小公子想吃什么,人家自然就给你做什么了,中原之地带来的小米粥想不想喝一口呀?”舞坊艺伎佳惠又怎能不回应他的撩骚呢。
“咦,幸亏我是从小泡在舞坊长大的。”兰叶水都有点受不了这两人肉麻的对话。
“你们回来了。”楚成幽幽醒来就看到他们在嬉闹,心情开心了许多,刚在山泉里跑了一下,果然神清气爽很多。
“姑娘真是生的标致呢?”迷离说着已飘到楚成身侧。
“仅仅是标致么?”楚成也难得和他开玩笑。
“不不不,惊为天人,仙女下凡都不足以形容姑娘的美貌。”
“你是鬼医派的人么?”楚成再一次很直接的问了出来。
“那你说说为什么我刚不让他们在外面给你宽衣解带。”迷离邪魅一笑,飘到佳惠身后,轻轻一揽佳惠的小腰,“答对了哥哥带你去见识更厉害的。”
“外面热气极重,解了衣服,热气直接入体,恐怕我死的更快了。”
迷离一正色:“姑娘懂医术?”
“我家小姐医术,恐怕你鬼医派也未必能及。”
“哦?在下可否为姑娘搭个脉。”
楚成不说话,直接飞线给他,迷离接过两根红线,悬在耳边凝神倾听,迷离越听神情越严重。
“看来姑娘这几年没有少受苦,在下确实和鬼医派有关系,花米便是我的母亲。”
“原来如此!”
“那胡蔓草究竟是不是真的不能有了?”佳惠只关心小姐还能不能救。
“也不尽然,外婆下令不得再种植胡蔓草,她从小嫌弃我是个男孩子,我倒是想种出胡蔓草让她另眼相待一番。”迷离说完看看众人,“可是胡蔓草哪里是那么容易种出来的,鬼医派也耗费了几十年才得那么几株而已。”
兰叶水和佳惠闻言,心里瞬间有拔凉拔凉的。
“离此地不远有一处阴阳泉或许可以延长你的寿命,你运气好的话可以等到我的胡蔓草,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我还没有种出胡蔓草就先被毒死了。”
楚成闻言搭上他的脉:“我终究是个废人,不能像你一样悬线探脉了,见谅!”
迷离不躲不闪:“姑娘口中呼唤的梁安是谁?”
“帝城的一个少年!”
“哼,”迷离轻轻暧昧一笑。
楚成搭完脉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天涯苦命人。
“我被困在这荒丘之地,出不去、逃不开。”
“天下奇毒竟都被我遇见了,此生无憾了!”楚成倒是豁达起来。
迷离看着她侧脸笑笑:“今夜就在这将就安歇一晚吧,明天我带你们去阴阳泉。”
“还将就呢,这已经比我们之前的环境好太多了,多谢迷离少侠。”佳惠从马车上抱过秋冬预备的被子,“没想到大夏天的居然用上了被子。”
佳惠一阵忙碌,分派好卧具,众人不再说话,各怀心思,悠然入梦。
***
阴阳泉泉生地下,传说是上古时期女娲祭天烧石块时挖的坑,经几万年岁月打磨而成,上接天之龙气,下承地狱阴寒,在这大千世界的中层连接着神、人、鬼三界,因此得名阴阳泉,当然这是传说。阴阳泉所处之地毒物横行,幸亏有迷离相伴,迷离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毒王,所有的毒物看见他居然都是绕着走。
佳惠看的啧啧称奇,兰叶水看的真心佩服,只有楚成看出了鬼医派的些许心酸,所有的鬼医自身就是一个大毒物,使毒乃阴柔之术,男孩子确实不适合学,难怪鬼医派向来排斥男人,恐怕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身怀绝技之人自然身怀使命感,而这些使命感呈现出来的状态恐怕是普通人难以接受和理解的,鬼医派如此,花月派恐怕也是逃不掉的宿命:不知道珠儿怎么样了?想到使命,忽然又想到董云,她年纪轻轻一个女子便背负上了家国责任,她的以后该如何打算,一别三年不知可否安好?
阴阳泉的地面建筑是一排遗迹,风霜已经将其打磨的不成形状,偶尔有不知名的毒物在遗迹周围探头探脑看他们一眼,一边看一边发出一些嘶吼,却又碍于迷离不敢过来。迷离带着他们从一条人工挖掘的通道继续往地下行走,曲曲绕绕约莫走了一里地,终于眼见渐渐开阔起来。
“哇,这么香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仙境一样的圣地,花儿五彩斑斓,淡香四溢,泉水清爽透彻。
“这泉水是可以喝的,昨天我们待得地方泉水太凉,这里的就不会,佳惠你试试。”
“好甜呐!”佳惠已经快渴死了,听他如此说,迫不及待抿了一小口,先沾湿了嘴唇。迷离看了不禁失笑。
“小姐,你尝尝!”
“这如果要救楚成是不是她只能一直待在这个洞里。”兰叶水憋了半天终于发出了心里的疑问。
“不——比这个还糟糕。”迷离邪魅的看向他,眼神有挑衅的意味:这家伙似乎没有这两个姑娘懂礼貌哦。
“兰叶水,我自己懂医术,怎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楚成缓缓转身,“我们都是身中剧毒,被困在这个地方不得离开,你们各自回去吧。”楚成不想把他们终生和自己一起困在北芒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如果她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她宁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咦——不行,你的情况比我还糟糕!”
楚成眼里露出一些不解来。
“你的毒早已郁结体内,根本散发不出来,阴阳泉能压制天下所有毒性,却解不了你的毒,如果我终于还是种不出胡蔓草,那你终有一天会陷入昏睡,看见那个瀑布没,”迷离说着手指指鲜花簇拥的瀑布,“走,我带你去看看。”
迷离说着轻轻一带,便和楚成穿过了瀑布,楚成才发现,水帘里面别有洞天,瀑布中间是空的,水帘围成了一个圆形,脚下的土地既然滴水不沾,寸早不生。
“这块土地连接阴阳两端,在这里便是不生不死,如果有一天你陷入昏睡,他们会将你放在这里,你不死也不生,但是你的肉身需要有人每天帮你输一次真气以保持正常。”
“我们会一直在这里陪你的小姐,”佳惠说着伸长脖子向迷离吼到,“种植胡蔓草的事情就靠你了。”
“那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指挥!”迷离毫不犹豫的吼了回去。
切,真是个怪脾气的迷离!
“那你的剧毒交给我试试吧!”楚成向迷离开了条件,或许这是他们都能安全生存下去的唯一方式。
***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楚成替迷离解了七层的毒,他们还在这阴阳前建起了密道,他们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年,直到李茂带着帝城的消息而来,梁安终于出走帝城,正勉成了单族天下新的主人,而其余的人全都在找她。
楚成留下了眼泪,迷离的胡蔓草一直进度缓慢。在替失足的李茂疗完毒后,楚成终于还是陷入了昏睡。
“楚成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种出胡蔓草的。”
楚成昏睡过去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如此像梁安的迷离在和她承诺日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