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祝一声冷喝,使得陈之晋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消散无影。
但喝了一句后,屋里又没动静了。这时陈之晋隐约晓得情况了,这是陶祝在考验他呢。
陈之晋年满八岁时也被他父亲陈宁修带去族里一位在职返休的将军底下学武。当时那同族长辈就让陈之晋倒茶擦桌了整整八天,然后才真的收徒传武艺。
这时代,讲究技不轻传,艺不自怜。意思是不可以轻易收徒传艺,也不可以不收徒,让技艺失传。
所以陶祝现在的行为,陈之晋理解为考验。不然为什么偏偏挑在晚上讲道,又偏偏任他敲门都不理呢。
明白了原因,陈之晋就安安静静在屋外站着了。陈之晋站得久了,心料陶祝看不见自己,就时不时动动头,伸伸手脚。
而屋里,陶祝看了只是微摇头,心里想:此子还须磨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之晋一直盯着门上的雕纹。他只看到,那门上的纹物渐渐活了,鲜明了。又一动身子,陈之晋才恍然地抬头看天。啊,原来是天亮了。
房门打开了,陶祝走出来冲陈之晋摇摇头,从一侧走过去了。陈之晋疲惫的心神打击着他的脑袋,像有人用石头敲他的前额。
等陶祝走过去,陈之晋才发觉。他立马转身弯腰行礼,道:“先生早!”
陶祝停下来看一眼自己的道童,口里道:“今晚还能来否?”
“弟子肯定准时到,请先生等我。”陈之晋回道。
“嗯。那现在去打扫院子吧。我去做早课,你不要打扰。”陶祝边走边道。
陈之晋应了一声,等陶祝进了道堂,就去拿了器具开始打扫落叶。
扫完了叶子,如同规律般吹来一阵山风,院左角那棵老树又落叶了,照旧铺满了一院子。
陈之晋呆呆地看着,又回头望陶祝。陶祝捧着《通德二经》,正念得飞快。陈之晋感觉累极了,拿着扫帚回到房里,扑到床上就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一条大红蛇把头探进院子里。一阵红雾,一个漂亮女子穿着红衣裙,手里拿着一个三层的食盒,站在了院门前。
过了半小时,女子不停四望,就是不见有人来。她鼓鼓嘴,跑到老树旁边,提腿一踢老树,问道:“木老头儿,看见昨天那个道童了吗?”
那棵老树伸出一根枝干,化作人脸。老树道:“他扫了地,跑房间里睡觉去了。”
说完,那树枝又极快地收了回去,似乎害怕有人对它干什么坏事。
女子推开老树指向的房门,果真看见陈之晋拿着扫帚半躺在床上,正睡得很熟。
女子不喜道:“到了福地都不知道努力表现,还敢偷懒,看我下次来不骂死你!”
说归说,女子把食盒放在桌上,施了一道法术令其保温。她又用灵力将陈之晋扶上床,然后才静悄悄退出了房间。
过了五六分钟,陶祝来了。陶祝把陈之晋叫醒,对他道:“吃的还要人送到房里,这可是坏习惯。”
陈之晋眯着眼睛,揉了揉,看见桌上的食盒,立即道:“弟子以后肯定不会再贪睡,肯定准时去接若红仙女送的食盒。”
“若红?”陶祝皱眉,“你给她取的?”
陈之晋回答称是。陶祝道:“不论仙魔鬼妖,名是根本。你切不要随意给她取名,免得误了她修行。”
取个名字还有害了,陈之晋默然不语。陶祝看陈之晋的样子,又解释道:“天地万物都有名,名本身就有大道之意。我当年遇到一个湖灵,原本却是树妖。它是天天被人叫做湖仙,慢慢就被天道强行剥了树身,只留下一道朝神,投到一个湖里,做了湖灵。所以名是不可以随意取的,你切不可在此沾了因果。”
陈之晋这才了解了名的可怕。又细想,水原本真的是水吗?山原本真的是山吗?会不会有个妖怪在那睡觉,被人叫做山,然后就突然变作了山呢。
他又想到,蛇女的母亲为她取名大红,会不会也是有原因的呢。自己实不该自顾自地替她取名。
陶祝看陈之晋知道厉害了,也就不再多说。起身对陈之晋道:“快些把饭吃了,然后去把后院那十坛水倒了。”
说完,陶祝就关门离开了。陈之晋则撇撇嘴:“十坛水,肯定又是什么怪东西,之前就没看见后面有什么坛子。”
但有人刁难就有人愿意被刁难。陈之晋吃了饭后,洗了脸,就到后院去,准备看看十坛水究竟是怎样。
只见后院,五坛一排地摆了十个大坛子。每个坛子足有两米高,直径约一米五。坛子里都装满了清水,满到只差一滴就会溢出来的样子。
“这……”陈之晋惊叹道:“不会要我一下午倒完吧?听说过打水的,没听说过倒水的啊。”
难办也得办。陈之晋最终还是拿着木桶在水坛里舀了一桶水。他正思考着水要倒在哪里,却见水坛里水位渐渐回升,慢慢又变回满满一坛水。
“嘶……”陈之晋望了望面前的十坛水,深觉这简直完成不了。
这会儿,陶祝走过来发话了:“怎么了,要放弃了吗?”
陈之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陶祝又道:“简单的就口口声声说一定做到,有点难度的就直接放弃吗?修行,更是世上最难的事,你还不如现在就全部放弃得了。”
拍了拍陈之晋面前的水坛,陶祝一脸讽刺地看着自己的道童。陈之晋凝重的面色昭示着其内心的活动,五六秒后他道:“弟子,会努力把水倒完的!”
“嗯。记得晚上来找我传道。等你把水都倒完,我大抵就可以教你了。”陶祝微笑道。
“我肯定会努力做到的!”陈之晋听了,只觉得胸中喷涌出一股气,一股不服输的志气。
陶祝满意地走了,又回到道堂里念经。而陈之晋就一直在倒水,但是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十坛水依旧还是十坛水,一滴也没减少。
“小子,该过来陪我下棋了。”陶祝在后院摆了棋盘,对陈之晋喊道。
陈之晋一脸沉重,放下木桶,活动一下酸疼的右手,走到棋盘一端盘腿坐下。
在凡世里,人们一般是跪坐,然后行礼手谈。但道院里当然没有那么多俗礼,自是如何舒服如何坐。陶祝也是经常盘坐,不管是在道堂念经时,还是下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