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车进了山东境内,行程已经过半,万客舟一面遥望着京城,幻想着与女儿久别重逢的欢喜场面,一面暗自思忖:陶思年的武功有多高,估计我是没有眼福欣赏了,然而由此可见他长风镖局吉祥物的名号所言不虚,有他坐镇,一路上顺风顺水,什么妖魔鬼怪,全都得乖乖让路。
万客舟的警备之心渐渐松懈下来,陶思年曲中行等一干镖师的防范之心却越收越紧,尤其是曲师傅,每天都要叮嘱其他镖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以防不测,万客舟不解地问:山东乃孔孟之乡,教化之所,需要这么提心吊胆的么?曲师傅没好气地说道:山东还出响马呢?梁山一百单八将,有几个不是山东的?万客舟见曲师傅脸色难看,不好再替山东人说什么好话,倒是陶思年背地里告诉他:曲师傅在山东地界上丢过镖,幸亏我们在官府里有认识的人,通过当地官府把丢失的镖追了回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来一进山东地界,曲师傅就如临大敌,连累得我也要陪他做做样子,营造出草木皆兵的感觉来。
万客舟问他:你们镖师不是号称个个能以一当十吗?万一遇上响马贼痛打一顿就是了,为何如此隐忍克制,难道还怕这些草寇不成?
陶思年宽厚地笑着为镖师们辩解: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我们这些达官人行走江湖,打过的架比任何人打过的架都多,可是我们还是希望这一路上没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不论是物镖还是人身镖,都一路平安地到达目的地,我们的职责不是打架,不是逞强,更不是炫耀武功,而是保护你们的平安---以和为贵,平安是福。
可是如果强盗们心狠手辣,一心一意要致人于死地呢?
那我们也只好奉陪到底,决一死战,人在镖在,舍命护镖。
万客舟不再追问什么,只祝愿曲师傅以往的遭遇不要在山东地界上重演。
这一日来到德州地界上,看这脚程,天黑前能进城打尖住店,众人行走在郊外的路上,一个伙计谈论起德州扒鸡的制作工艺来,别的伙计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献出自己所知道的制作细节,骑大马的镖师们听了,馋得口水流上来,再咽回肚子里去,暗暗发誓今天晚上不吃别的,只吃扒鸡,即当菜吃也当饭吃,绝不在德州地界上留下遗憾。
关于德州扒鸡制作工艺的讨论大会舒缓了连日以来众位镖师的紧张情绪,年轻镖师郑林甚至向老镖师曲师傅打听扒鸡的价格,看看今天晚上的伙食用度会不会超出镖局的伙食供应标准。
曲师傅始终没有松懈戒备的神经,他没有搭理郑林,还是神色肃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及左右的环境,忽然他发现前方道路堆着一堆东西,因为太远,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调转马头,来到镖队中央,将其汇报给陶思年。他这一举动非同小可,队伍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连声咳嗽都没有了,相伴而来的是全部人马的严阵以待。
陶思年驱马来到镖队前头,先是带领着镖队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等到靠近了,发现那是一堆荆棘条子,方才打了个手势,让镖队停下来,同时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轮子盘头。所有的镖车立即以万客舟的马车为圆心,车头朝里,车尾朝外,围成了一个圆圈,万客舟挑开帘子来看时,镖车如铜墙铁壁一样把他所坐的马车围得严严实实。他只能远远地观望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陶思年。
陶思年驱着马,又上前走了几步,来到荆棘条跟前,于此同时,一个穿着破旧短衫,破旧裤子,破旧鞋子的少壮男子驱着一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摇头晃脑地从一颗大树后边走将出来,这男子虽然少壮,却有些白胖,身长中等,算不得标准的山东大汉,他眼睛不大,却十分有神,放在一张圆圆胖胖的黄白脸上,明显的气势不足,诙谐有余。
他这一出来,路两旁灌木丛中隐藏着的随从们也提着大刀钻了出来,陶思年粗略一算,对方约有十五六人。
陶思年跳下马来,从怀里掏出镖单、路引,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呈给骑大马的少壮男子看,口里还谦逊地自我介绍:小字号以走镖为生,此次途径贵地,叨饶贵方,实属万不得已,唐突之处,还望英雄多多包涵。
对方阵营里离陶思年最近的一个小喽啰刚想伸出手去接陶思年手里的路引给头头看,大马之上的少壮男子不屑地说道:不用看了,不认字。那小喽啰一听,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陶思年扫视了一眼对方阵营,陪着笑问道:英雄手下好汉众多,总有一个能阅读文书的吧,宋江手下还有个吴用呢,何况少年英雄您呢。
少壮男子故意装作皱眉头的样子想了想说道:暂时还没收录这样的人才,以后会有的。爷最近刚占了一个山头,创业伊始,银两短缺,吃穿住用毫无着落,兄弟们正饿得发疯,达官人这一镖可是我们的第一桩买卖,开门红不红就看今天一战了,识相点的赶紧把钱财呈上来,免得我眼珠子认人,刀枪不认人。
陶思年仍然镇定自若地谈判,争取:少英雄,咱们天下习武之人本是同师同源,人不亲功夫还亲,我们小字号行走江湖,吃的是朋友的饭,穿的是朋友的衣,若朋友眼下正处在饥荒之中,在下可以量力而行,解囊相助,以资少英雄度过难关,可这镖车货物都是在官府之中有备案的,一旦丢失,会给少英雄带来官面上的麻烦,还请少英雄借个道给小字号,小字号今后往返江湖,借道德州,必然会携重礼拜访少英雄府上。
官面上的麻烦?少壮男子自言自语地重复一遍,仰天大笑,笑毕拿手指着陶思年说道:不瞒达官人,德州县县令天天恨不得食我的肉,寝我的皮,天天不咒骂我几句都吃不下饭去,我跟德州知县的账多了去了,不差今天这一笔。说到这,他环顾着马下他的喽罗们,大笑着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他手下的喽罗们也哈哈大笑着附议道:是是是,我们家爷是德州知县的心头大患,天天恨不得扒皮生吃,哈哈哈哈......
陶思年见这一帮衣衫褴褛之徒软硬不吃,只好收起镖单路引,手又一抱拳道:少英雄既然看得起,在下只好奉陪了,但客不压主,先让您三招。
少壮男子一听,示意手下人把荆棘条子移走,他吹了一个响哨,全部人马都朝长风镖局的镖师们如狼似虎地扑过去,留陶思年一个群龙之首给自家总头目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