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落花巷,李铭硕抱怨冬儿身上有股羊群的气味,吩咐寒花、珍儿给主子沐浴更衣,好好去去从顾家集带回来的味道。
冬儿沐浴完毕,换上香薰过的新衣,端起雪英刚才送来的红糖姜茶正准备饮用驱寒,彩云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说道:小夫人不好了,崔妈妈领着一群人来咱们家了,说是兴师问罪来的,小夫人快出来跪见吧。
寒花、珍儿慌忙给主子穿上棉衣,扶着主子来到院子里跪见崔妈妈。
李铭硕早已经在院子里陪着崔妈妈说话,墨戈在一旁站着,看见冬儿走出房门,便一直盯着她看,试图给她递个眼色,安慰她不要害怕,然而冬儿一直没有往他这里看,只是径直走到崔妈妈面前,十分顺从地跪下来,口中说道:奴婢问崔妈妈安,奴婢已经知道私自裹带小郡主离家是为大逆不道,请崔妈妈念在奴婢年少无知的份儿饶恕奴婢。
李铭硕也提醒说:崔妈妈可还记得,冬儿头脑发昏离家那日,公主曾经亲口说过,念在她舐犊情深,心中放不下小郡主的份上,不予追究她这次的过错,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崔妈妈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傲慢地仰着脸,垂着眼,盛气凌人地说道:公主饶恕的是她的死罪,活罪该怎么处置还是由我说了算。
李铭硕陪着笑脸说道:公主都已然不追究了,崔妈妈还要继续抠这种字眼是不是就太不好看了。再说了,您这么高贵的身份,为了如此卑微低贱的小贱人也值得这么大老远地跑来吗,要不今天晚上前边街上福庆饭庄,我请崔妈妈吃山珍海味如何?咱们现在就过去点菜。您老人家这边请。
崔妈妈纹丝不动,她看着卑躬屈膝的李铭硕,冷笑一声说道:驸马爷说笑了,我要是敢吃驸马爷请的饭,外头人又得纷纷说我这个公主乳母敲驸马爷的竹杠了,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执行家法。
李墨戈跪到冬儿身边,请求道:崔妈妈明鉴,我在外面找到万姑娘的时候,万姑娘其实是想放弃小郡主的生母身份,把小郡主还给咱们,她留在乡野人家,再也不回京城的,是小的对她说公主和崔妈妈大人大量,绝不为难她,姑娘这才肯跟我回来,望崔妈妈看在小的这几年对主子衷心耿耿的份上,不要再难为万姑娘了,也不要打小的的脸。
李墨戈!崔妈妈勃然大怒:你不要以为你和你主子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你和这些丫头们一样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你还给她承诺,还哄着她回来,真是奴才抬举奴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崔妈妈转向李铭硕:驸马爷,你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怪不得这小贱人怀头胎的时候,身边的丫头全被柳青那个妖精骗走,让李重郡钻了空子,若那个孩子平安降生的话,公主身边就不是小郡主,就是个小郡王了,你们老李家的长房长子现在也就有了,都是你治下不严,痛失一子不说,连小郡主都差点流落民间。你们常常抱怨我,说我对下人过于严厉苛责,不慈悲不宽容,我若是像驸马爷这样只图下人的口碑,一味地纵容包庇,公主府会乱成什么样子简直无法想象。今日我若不给这小贱人一个教训,他日肯定还有别人仿效她今天的作为,小郡主被偷这么大的事都不了了之的话,还有什么她们不敢做的,来人,把李墨戈拉开,把这个小贱人摁住,剥去罩衣,给我狠狠地打。
崔妈妈。李墨戈大声喊道:要打就打我吧,万姑娘生完小郡主还不到两个月,身子骨还虚弱,怎么能扛得住这种刑罚,您想要打万姑娘多少板子,全都翻一倍打在我身上,我先跟您老人家谢恩了。说完李墨戈头如捣蒜一般跟崔妈妈磕头。
李墨戈这么一带领,寒花、雪英、珍儿、彩云、松竹全都跪下去,磕头不止,求崔妈妈把冬儿该挨的板子分摊到她们头上。
崔妈妈被这群年轻人七嘴八舌的央求声吵得心烦意乱,一拍桌子,怒吼道:够了,实话告诉你们,小郡主流落民间这几天时间里,不知道是什么人走漏了风声,告诉宫里的老太妃说嘉和郡主被李府的下人盗走了,老太妃告诉皇上,皇上又询问宁安公主,宁安公主一心只图息事宁人,对皇上谎称说小郡主生病,无法出门,并不曾被人偷走,这才把皇上瞒过去,你们置公主于不义,却铁了心地向这个小贱人表衷心的话,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皇上,让皇上来治你们的欺君之罪,皇上的眼中,你们的命可就真的不值一题了。
众人噤声。
崔妈妈得意地问李铭硕:驸马爷,是只打小贱人的板子还是把这一群下人的命都交由皇上定夺呢?
李铭硕茫然地看着刚刚跪下去的这六七个脑袋,又看向冬儿,正忧郁不决,冬儿向崔妈妈磕了一个头,说道:这件事与她们无关,崔妈妈还是只拿我一人是问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崔妈妈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李墨戈扭头看着冬儿,心中满满的内疚与自责,轻声问道:姑娘,我去给你拿点酒喝吧,喝点酒就没有那么痛了。
冬儿一声苦笑,说道:不用了,我想记得更清楚一点儿。她站起身,淡定地走到板凳前面,面无表情地趴下去,等着这一辈子的第一次酷刑到来。
崔妈妈带来的人拿着板子走到跟前,刚想举起竹板开始打,李铭硕大吼一声:且慢。
崔妈妈不满道:又怎么了,驸马爷,我可是只跟公主告了一个半时辰的假,早打完早走人,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李铭硕走到冬儿趴着的凳子跟前,扶她起来,沉着冷静地对她说:你站到李墨戈身边去。
冬儿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并没有回到李墨戈身边。
李铭硕跪在凳子前面,把左手摊开,手心向上,放在平整的凳面上,与此同时,右手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向左手的小手指切去。
不要。站在他身后的冬儿惊呼起来,她离他最近,看到他手起刀落的时候她就扑到他身上,想要把他推到在地。然而他底盘极稳,身子只是晃动了一下,并没有被推倒。
李铭硕本来是想切掉整个小手指的,被冬儿一扑,刀子偏了,只切掉了手指的前三分之一都不到,幸好他手指特别长,仅仅是三分之一留在凳子上也足够吓人的了,更不要说喷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凳面。
啊---崔妈妈吓得惊叫一声,坐在太师椅上还直往后躲闪。
墨戈和松竹全都扑上来给主子包裹伤口,止住喷射的血液。
李铭硕把匕首扔在地上,拿右手捡起切下来的那段小手指,精准地扔在崔妈妈的裙子上,又拿右手指着崔妈妈,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妖婆,我忍你好久了,老子今天这口恶气是非出不可了,自从我从和公主成亲之后我一直就忍受你的刁难和折搓。你不让我接近公主也就算了,连我府里的丫头你都管着,冬梅到底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明白,你心里到底是有多黑暗龌龊才能干出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来,你不是就想看别人惨吗,老子这截手指送给你,你自己拿东西包裹了收藏着,想要看别人到底有多惨时就拿出来欣赏欣赏,你若还嫌不够,我再切一根手指给你,但是我的人-----说到这,他扭头环视了冬儿、墨戈、寒花、雪英等人,继续说道:你休想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像是有毒蛇爬到了自己腿上似的,崔妈妈看着自己裙子上这一截血淋林的小手指吓得不知所措,两只腿直打哆嗦,真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幸好崔妈妈身边的老宫女镇定下心神来,赶忙用手帕夹起那截小手指,仔细包裹了,送到李铭硕身边,婉言相劝:驸马爷,您真是太冲动了,崔妈妈只不过是想走个过场,意思意思,当天看守小郡主的宫女们全都挨了板子了,万姑娘不给打几个恐怕说不过去,既然驸马爷这么爱护自己的人-----老宫女转向崔妈妈说:万姑娘怎么处置就交给落花巷的主子来裁决吧,我们公主府就不再追究了。好不好,崔妈妈?
崔妈妈顺坡下驴,赶紧站起身来说道:如此甚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万姑娘怎样领罪,全由驸马爷来裁决,我公主府就不做这越俎代庖的事了-----墨戈松竹,赶紧叫大夫来给驸马爷包扎伤口------还有你们这些下人,今天的事情,全都不准往外说,如果有人借此事毁宁安公主府的名声,我绝对不会轻饶她----驸马爷,老身得罪您了,我先回去看看公主府哪里还有没有治刀剑伤的好药,回头找人立刻给您送来。
崔妈妈走后,松竹把自己未来的丈人爹汪大夫带来给主子处理伤口,李墨戈小心翼翼地拿手帕捧着主子切下来的那截小手指问汪大夫还能不能再接上去,冬儿和一帮小丫头也都紧盯着汪大夫,希望汪大夫的下巴是上下晃而不是左右摇,汪大夫大负众望,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墨戈只好征求主子的意见。
李铭硕相当大气地吩咐道:等那上面的肉风干了找个老银匠拿几两金子箍一下,箍得好看一点儿,重一点儿,送给崔妈妈做寿辰礼物,老子要诛她的心。这个老妖婆,我忍了她八年,今天终于逮着机会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大家见主子好似大仇得报、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便不再担惊受怕了,渐渐神色宽松起来。
李铭硕偷看冬儿是什么表情,恰好与冬儿四目相对,便笑着对冬儿说:多谢娘子扑我一把,让我这手指头留下了七成,要不然一成都留不下。
冬儿却只是回他四个字:好勇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