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卿认为自己对弟弟的改造相当成功,至少实现了短期之内他对弟弟的期望。
当然这也跟他对弟弟的要求不高,现实务实并且具备可操作性大有关联。
冬儿离开杨家的那年年底,杨季卿迎娶了表妹高风仪,小两口的感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大约一个月闹一次架,杨伯卿认为以高风仪泼辣要强、不肯容人的性格,每个月吵架的次数控制在一次以内就已经相当难为杨季卿了。为了这件事,他也经常表扬弟弟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有宰相的度量。
结婚后第二年,伯卿为弟弟捐了一个监生的身份,又给他在户部直接管辖的金部司衙门谋了一个差事,虽然季卿得工作积极性并不是很高,出勤率确是最高的,这也得益于高风仪总是在家里打骂下人,惹得季卿心烦意乱,能不休班就不休班,休班的时候往往也是在后花园冬儿曾经住过的房子里呆着看书写字,这个时候高风仪便骂他是去后花园想死人去了,她曾经哭着去杨母那里诉说委屈,说自己在表哥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死人,杨母便劝她:活人不要跟死人治气,死人再好,现在也都成了黄土中的一把白骨了,你一个有血有肉,天天活蹦乱跳的人去跟一把骨头计较什么。高风仪想想杨季卿心中那个人现在已经成了黄土中的一俱骨头架子,骨头上有没有长了黑色霉斑都未为可知,心中便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说到底,还是自己幸运一些,至少还血肉丰满地活着。
这日杨季卿从衙门里下班回来,去母亲房中拜望母亲,杨伯卿早已经在母亲房中坐着,季卿问了母亲安便想离开,伯卿笑着告诉他:四弟,冬儿姑娘和李铭硕所生的第一个女儿已经被皇上加封为郡主了,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季卿一愣,摇了摇头。
杨母说道:他们老李家可真是皇恩浩荡,娶了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不说,公主抱养的孩子也能被封为郡主,可见皇上对宁安公主真的是掏心掏肺地好了。
伯卿对母亲说:李总兵大人现在已经成了总督大人了,李家本月二十四日要为小郡主举行满月宴,到时候去的人肯定不少,明面上是庆祝小郡主的满月宴,暗底下谁不想结交这如日中天的达官显贵,到时候我想带着夫人还有弟弟弟妹去李府贺喜,母亲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我倒没什么要嘱咐的,我只是担心那天你再和上次一样,在李府里和冬儿那丫头来一个面对面,虽说日子已经过去快一年半了,可到底为了那件事她家落得很不好。
母亲不必担心我,我倒觉得人都会往前看,冬儿没有碰到李铭硕之前,她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生出一个小郡主来,如今她贵为郡主的生母,只恐暗地里欢喜都来不及呢。我唯一担心的是四弟--------说到这里,伯卿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季卿:四弟,冬儿这一篇章是时候该完全翻过去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就把冬儿当作一缕青烟,让她随风而去吧。
季卿痴痴地答道:哥哥不必担心,我已经忘却了。
那好,这个月二十四日,我带着你兄嫂,你带着凤仪表妹,我们一同去李府参加嘉和郡主的满月宴,到时候无论李铭硕,还是遇到冬儿,你都要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我们都重新来过,能不能做到?
哥哥放心,我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杨季卿面容风平浪静,内心却已经波澜壮阔。
忘了就好,忘了就好。伯卿连声说道。不知为什么,伯卿听到弟弟这么乖顺的答案,心中却生出十分悲凉的感觉来:以前的那个弟弟终究是没有了。
告别了哥哥与母亲,杨季卿回到自己的院落,高风仪正在命人打骂一个刚买来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年龄尚小,不足十二岁,因为听不懂高风仪的吩咐,拿错了物件,被主母罚跪在地上,被高风仪的乳母范妈妈狂扇'耳光,小孩子惊恐无助,哭声甚是凄惨,杨季卿心疼不已,喝令家奴住手。
高风仪听着小女孩稚嫩惊恐的哭声,宛如听戏一般,本来十分惬意,被夫君打扰了雅兴,好不气恼,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杨大官人,杨大官人菩萨心肠,怎么不发奋图强,做个大官,拯救天下苍生,倒跑到我这里来救一个小蝼蚁。
杨季卿知道,高风仪一直嫌弃他本事不大,功名没有,做个小官小吏也是没品级,不入流的,赌气说道:我没有本事,救不了那么多的人,只能救救这种小蝼蚁。高风仪你的心肠是什么做的,这个孩子哭得那么惨,若是让她的亲生父母听到,心都能碎掉。你就不能怜贫惜弱一些吗?
杨季卿你可真是个书呆子,她的父母若是听到她哭心就碎了,那卖她的时候心早就碎成沫沫了,这种贱命来到世上,就跟猫狗鸡鸭一个样,任人买卖,任人打骂,就算死了,老天爷爷不会眨一下眼的,这种贱命就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来赎罪的。范妈妈,别停下,接着打。
杨季卿怒斥道:高风仪,你想打骂奴婢,回你的娘家去打,我这里就是不许有打骂声。
高风仪气得拍案而起,指着杨季卿骂道:好你个杨季卿,做了个屁大一点的芝麻小官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记得你结婚之前可没有这么大的脾气啊,真是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赶我回娘家是吗,我这就走,你以为我稀罕留在你们家吗?
说走就走,高风仪喊着几个陪嫁丫头收拾东西,要回家去住几天,范妈妈赶紧劝杨季卿:公子,你就跟我家小姐说几句软话,我家小姐吃软不吃硬,您好好劝劝她,她就不走了。
杨季卿看到高风仪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样子就心烦,巴不得她赶紧回娘家住两天,不但不劝阻,反而冷嘲热讽:多拿几件衣服吧,省得日子太长,倒换不过来。
高风仪坐地大哭,边哭边喊:范妈妈你看到了吗?不过是一个小官吏他就敢这么对我,若是今后官越做越大,他连杀我的胆子都能有。
范妈妈跪在地上口不择言地安慰:小姐放心,我看他是做不了什么大官的,他就没有当官的野心....
高风仪一听,哭得更伤心了。
杨季卿看到屋里乱得如同战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去后花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