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长歌见他话风调转,立马高兴起来,没有片刻的犹豫,赶紧单膝跪在陶思年面前,低头拱手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愿意在现在的价钱上再减免一半的房租作为师傅的辛苦费,只求师傅倾心倾力地指导徒儿练出一身本事来。
陶思年万万没有料到贾长歌会给他行如此大礼,他只打算有一搭没一搭地教给他一招两式意思一下就行了,这下可好,人家把他架在正经师傅的位置上下不来了,他赶紧扶贾长歌起来,口中语无伦次地说道:道长快请起,道长您快起来----我,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哪里有时间靠在这里教你呢---我只是说着玩的,我不要束修---千万别再提房租了,已经是很低了。
贾长歌不肯起,执拗地说道:师傅不用靠在这里教我,你每次来这里教我一点儿,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天天温习-----你不答应教我,我就不起来了。
这时贾行端着一盘酱菜,一盘桃花饼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冬儿拱着手低着头跪在陶思年面前,陶思年急得一副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样子,看见贾行进来,便向贾行投来求救的目光,便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长歌,你又有什么事麻烦陶老板?
贾长歌跪在地上乖乖地回叔叔问话:我想拜陶老板为师,学一点儿武艺傍身。出去行走不怕地痞无赖纠缠。
陶思年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可以教你武艺,但是我不想和你以师徒相称,那样太正式了,我感觉拘束。比如说你现在跪在我面前,我就已经感觉很不自在了。
听人这么一说,贾长歌便赶紧站了起来,坐回凳子上,不再吭声。
贾行把酱菜和桃花饼放在桌子上,坐下来,数落侄儿:长歌,我知道你现在虚心向学,可是你也不能逼着别人教你这个,教你那个,拜师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再说陶老板也不是大闲人,哪里能有大把功夫拿出来教你。
贾长歌以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惹陶思年“厌弃”了,心中闷闷不乐,只是默默地听叔父教训,并不反驳。
看贾长歌闷闷不乐、低头挨训的样子,陶思年竟然有些心疼了,转念一想,或许是时候说出自己那个秘密了。他思索片刻,对贾行说道:贾道长,我可以教令侄一些功夫,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指导一下,不以师徒的名义往下走,毕竟我不想和朋友处得太拘谨,太刻板。
贾长歌抬起头来,看着陶思年,眼中燃起孩子般欣喜的光芒。陶思年望向她的眼睛,略微迟疑,换做认真持重的语气缓缓地说道:束修嘛,我希望是一条命。
贾氏叔侄惊愕地看着陶思年,不知道他在胡说些什么,也不敢猜测他想要说什么。
陶思年怔怔地望着贾长歌,缓缓地说着:上个月我去延福寺看望那个孩子,发现他孤零零的一个小身子躺在一张冷床上,不哭不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眼睛半天都不眨一下,身上只有一点儿热乎气儿,延福寺的和尚告诉我说那孩子得了不知什么怪病,已经是好几天喂不进米汤去,水也喂不进去,和尚们没有办法,请来的医生也无能无力,只能由着那孩子自生自灭,我看着孩子孤苦伶仃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得厉害,便把孩子抱了回去,放在镖局里,请了医生来诊治,又让厨娘给照看着,渐渐地那孩子居然好转过来,也能吃东西也能喝水了,现在他已经彻底病愈了。
说到这里,陶思年停下来看贾长歌的反应。
贾长歌冷冷地问道:既然已经痊愈,你没有再把他送回延福寺去吗?
陶思年老老实实承认道:我是想着再把他抱回去的,可是镖局里的镖师、伙计、大掌柜还有厨娘都已经和那个孩子有个感情,他们不让我抱回去,还劝说我认螟蛉子,我们习武之人都有认义子的习惯,何况我年纪也这么大了,经不住劝说,把那孩子认了下来。
贾长歌冷笑一声问他:你是不是去延福寺的次数不比来这里的次数少?
陶思年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了说谎的力气和勇气,他颓然承认:是,我亲眼见这个孩子来到人世间,我不想看他在人间苦苦挣扎,自生自灭。他这条命既是你给的,也是我三番两次救下来的,我和这个孩子已经有了情分了。
贾行坐在一旁,只是低着头听他两人说话,并不插嘴。
贾长歌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房间,倚在门口板壁上,静静地发呆。
陶思年抬了抬头,偷偷观察贾行的反应。贾行见女儿走开,幽幽开口说道:思年,你可知道韩信与萧何的典故?
陶思年承认道:知道。贾叔叔,做这件事之前我也是反复思考过自己是不是过于妇人之仁了,可是我最终还是决定救下这个孩子来,毕竟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两个字--家人。师太是家人,小荷是家人,那个陪伴母亲颠沛流离的孩子难道不是我们的家人吗,如果我们只执着于为逝者复仇,而罔顾生者的死活,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又有多少意义?纵使他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他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又何罪之有呢?纵使他一半的血统来自父族,可他还有一半的血统来自母族,作为母族,我们就没有一丁点儿责任了吗?
贾行无语以对,沉默片刻之后对他说道:你最好能够说服长歌安心。
陶思年点点头,站起来,走向贾长歌的房间,走到她门口。看见倚在板壁上发呆的冬儿,他相信刚才自己所说的话他都已经听到了。
不等陶思年开口,贾长歌痴痴地问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
陶一谅。一生的一,体谅的谅。
如果将来我被他连累,有性命之忧的话,你会保全哪一个?
陶思年握住贾长歌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信誓旦旦地对他说: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相信我。
贾长歌收回自己的手,凄然地对陶思年笑道:我们现在总算是一根藤上的瓜了,拽出我就能扯到你,知道吗?
我知道。陶思年说出这三个字,忽然就感觉心里平静了。
从那之后,陶思年便成了贾长歌没有名分的师傅,只要来青云观探望贾氏叔侄,他便手把手地教贾长歌练功练剑,青云观的其他弟子打门前走过,看见贾师弟练剑便装出一幅糊里糊涂的样子,问身边同行的师兄弟:师兄,咱们这里到底是青云山还是武当山呢,怎么还有练武术的同门,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呢?同行的师兄弟也故意装出一身惊愕的样子来娇娇滴滴地嗔怪道:师妹,咱们这里是峨眉山呀,我们都是女孩子呢。师太刚才还喊我们去练武呢,师妹怎么就不记得了呢。话音未落,周围的人都哄然大笑。
大家都知道贾师弟有个武功高强的武学师傅,更加不敢招惹贾师弟了。
自此,贾长歌称呼陶思年除了陶老板,陶兄以外,开玩笑的时候便称呼他为师傅,只要贾长歌喊他师傅,他便回称“徒儿”,“高徒”,更多的时候还是称呼其为贾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