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瑜殿。
“兄长,”蹲在地上摆弄算筹的赵高抬起头,想到之前太史令问过他的问题,便问道,“你若是有一方院落,其中有数盆幼树,该如何打理?”
赵嘉一笑,沉思了片刻道:“若要打理庭院,自然依照树的品种习性。喜光的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喜阴的放在遮挡处。不管品种易得与否,都要悉心照料,精心呵护。
“这个问题很有深意,弟弟你呢?”
“要是我的话,我要把挡路的枝丫都砍掉,不好看,碍事的都移走。”
赵嘉听后缓缓开口:“无论什么品种的树,只要挡路,都砍掉,这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的法家思想。兄长我是推行仁政来教化民众的儒家思想……”
赵高想到了太史令说的,他的庭院,自是任其生长,天生天养。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那这就是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的道家思想。
太史令的那句话始终萦绕耳旁:“顺其自然不是两手一摊的不作为,而是竭尽全力的不强求。”
质子府。
秦国质子回乡,倒是很气派。
秦国车马大队来接阿正母子俩,还真是说到做到。
临行前,赵高不舍地牵着阿正的手,说着最后的告别。
“一路小心,日后……日后应该还会再见吧……不,是一定会。”
阿正点了点头。
“此去我可有机会坐上秦王位啊,那时我必将一统天下,绝无战乱。”
赵高死死地盯着阿正,像是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哎阿正,倘若你要有一片院落,你想如何打理?”
阿正扫了一眼满是杂草的庭院,冷笑一声:“相比于如何打理,我更在乎手下人是否明白我的意图。
“手下人不懂,我再有主意也没有半点用。”
赵高觉得这话里头别有深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咸阳秦王府。
“阿正,你姓归祖“嬴”,名改“正”为“政”,意为掌政执政,你意下如何?”
“喏。”
公元前239年咸阳秦王府
“赵高?”秦王一挑眉,“我曾有一位赵国发小,亦名赵高。”
阶下一人紫袍加身,浑身透着不可名状的诡异之气,他一听这话,身子一动。
“罢了,世上有的是重名。”秦王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冤枉了那孩子啊……”
赵高的紫色魅瞳一闪。
“那年我父占卜,得知长平之战时,帝星将起,便派人去赵国,散布惑言,好好的帝王之才才,哎……”
赵高嘴角却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暗笑。
我没有了帝王的机会,赵高想,那当时同我一起在赵国出生的,就只有眼前这人了。
“这样,看赵高你的书法功底很好,文采亦佳,就封你为中车府令吧。”
“谢千岁。”阶下传来一声机械般的毫无起伏的音调。
咸阳公子殿。
“师傅,何为纵横家?”公子殿阶前坐着一位小女孩,年龄不过十岁,一双皓肤如玉的纤手握着一卷竹简,一头乌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再有白白净净的脸庞和如月的弯眉相称,更添了些高贵典雅。
不知何时,赵府令出现在不远处的街角,静静地看着。
“你可知战国百家?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治国观点思想,而那么多家到底采用谁的呢?”女孩身旁站着一位蓝袍道人,倒像是当年赵国的太史令,赵高心里想。
“那就得宣传自己的思想啊!”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没错,那些宣传思想,传播治国理念的人就是纵横家了。”
“朝秦暮楚,事无定主,反复无常,设第谋划。”
“对对……”
这就是当年那太史令,但好像一直这样年轻着。
“原来…这就是我的小师妹啊……”
“可真…让人羡慕呢……”
公元前222年邯郸
秦国军队以王翦为帅,大破赵国,一直攻到了邯郸城下。
赵高看着一幕幕儿时的场景,冷漠的内心也不禁一动,这已经……几年没回来了……
儿时的布置还是没有变,只是因战火摧残,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了。
赵高停下脚步,忽听一间茅屋内有人谈话,且不止一人,他刚想避嫌离开,谁知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定要寻他。”是秦王政苍劲有力的声音。
“可是据专人调查,赵高早已离开了赵国。”
“赵嘉身边没有吗?”
“有一些相似的,还得进一步查明。”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公子高的下落!”
赵高心里一阵暗喜,本以为早就忘记了小时候高儿的阿正,现在终于来寻了!
他一冲动,想推开门,告诉阿正,自己就是小时候的高儿,可腿刚抬起,秦王政的一句话就让他怔在了原地。
“只要发现相似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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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下了小丘,赵高才找回了呼吸的能力,他大口呼吸着,冷汗顺着脊背滑入泥土……
我做错了什么?
小时候的好友如今却反成仇敌……
这多年的友谊,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或者说,当年根本就没有友谊。
赵高浑浑噩噩的挪到了城外的马车旁,恍惚听到有人叫他去监刑。
什么刑?谁犯了刑?
赵高强打精神,看见秦王政后跟着一位遍体鳞伤的将军,更让他呆滞的,是他发现这人颇像兄长赵嘉。
只听那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块一慢,兄长赵嘉曾从树上跌落过,此后便有意识的保护着右脚。
“赵府令,为公子嘉送行吧。”秦王政冷笑着把行刑刀递给了赵高。
没错,真是兄长!
如同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崩舟一般,赵高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他强打精神,余光瞥到了秦王政,正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自己。
这是在试探自己吗?
赵高双手握刀,面对着兄长的后背。
短短几秒,赵高的脑子却异常的清晰理性。
除了赵高二人,只有秦王和一名带刀侍卫,获胜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若是我一剑斩断绑缚兄长的绳索,我二人便立即除掉秦王和侍卫。
下定了决心,赵高刚刚举起刀刃,突然手中一重,鲜血顺着剑刃滑到了赵高的手背,赵高大脑一片空白。
赵嘉生生地主动向后一靠,转身倒在血泊之中,伴着一个释然的微笑。
兄长啊,你为何如此选择?让我背负着手刃兄长的罪名……
不就是为了王位吗,那我就毁灭给你看……
也许,我真的是血煞凶星转世呢。
咸阳夜。
占卜堂中央的龟腹纹一闪。
当夜值守不知因何原因,已死去多时了。
“帝国建成,然并不久矣。覆灭之星降临,乱世将起。”
随后,便缓缓消失了……
当天要你亡,你是不以为意、执剑狂歌?亦或是忧心忡忡,惶惶终日?还是斗志昂扬、誓改天意?你如何去做,去做那个你认为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