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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顾茅庐 请来掌柜

徐敬修手扶柜台,不眨眼地望着盛泰兴店外穿梭的人群,思绪仿佛穿越时空进入一个繁华的商业场景,自言自语道:“到哪儿去聘请懂行的老师傅啊?”

穆四妮看丈夫发愁的模样甚是心疼:“别急呀,慢慢会遇着的。”突然想起,回身道,“芸香妹子,你来苏州时间比我们长,熟人比较多,能不能打听打听,有没有哪家后生出师赋闲在家的?”

芸香仔细想了想道:“人倒是有一个,咱对门的张掌柜,人家经营绸缎生意多年,既懂行又有经验,人也聪明,人品、仪表、口才俱佳,大可聘到咱店里来。”

芸香提到这一层,徐敬修和穆四妮相视一眼,也知道这张诚是位难得的好掌柜。可细细一想,脸色马上转为忧郁。“唉”地叹口气道,“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两家铺子离这么近,挖了人家墙脚,恐怕会引来不痛快啊!”

芸香上前一步道:“咱这不叫挖墙脚,又不是人家还在他家铺里干着。”

“啊?你是说张掌柜已经离开了王家铺子?”徐敬修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王老板虽然是个秀才,但却是个有眼无珠的草包,不会经营,也不懂得用人之道,靠祖上遗留来的这座百年老字号为生。那个刘掌柜和张掌柜不和,刘掌柜设诡计陷害了张掌柜,张掌柜现已被逐出了铺子。”

徐敬修把眼瞪得溜圆,扫过穆四妮的脸吃惊地问道:“中了刘掌柜的诡计?”

穆四妮看看对面铺子,道:“据说王家小姐在铺子里订了一件罗裙,本应该是刘掌柜让王小姐的丫头拿走,偏偏王小姐的丫头这几天生病回老家了,张掌柜正好回王府交账,刘掌柜就让张掌柜顺便捎带回府。谁知王小姐正在沐浴,这时刘掌柜与王东家正好看到张掌柜在王小姐窗前,便硬说张诚偷窥王小姐沐浴。王东家一怒之下,把张掌柜给辞退回乡下老家了。”

徐敬修听完芸香与穆四妮的一番叙说,肯定地说:“陷害,这肯定是陷害。”

芸香接着道:“张诚为人忠厚,才不会干那种苟且之事!相邻都说是刘掌柜妒忌张掌柜的才能,设下圈套陷害了张掌柜。”说着停了一下,眼珠一转道:“张掌柜在王家铺子做掌柜已有多年,方方面面都能拿得起来,路子也熟,咱要是能把他请来,肯定是个好帮手。”

徐敬修想了想道:“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

穆四妮接道:“有什么不好的?我看芸香说得在理,他要是还在对面铺子里,咱挖人墙脚确实不好,但现在是他们已经把人家给辞回老家了。请过来,没有什么不好的!”

徐敬修心想,不遭人妒是庸才,受倾轧排挤的人,大都诚实、聪明、能干。但想到那天在茶馆遇到张诚的一幕,如果自己直接去请,万一碰个软钉子,以后就不好开口了。

芸香看他没有说话,以为他心里已经认可了,就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拿些绸缎到附近几个大户人家走走,悄悄打听打听张掌柜家的住址,顺便让他们看看咱家的货不但新颖漂亮,而且价格实惠。再跟这些管家和丫鬟拉近一下关系,来咱家买东西时,咱就送布头作礼,这些管家、丫鬟得到实惠,以后也就乐意到咱家铺子里订货买东西了。”

徐敬修与穆四妮用惊奇的眼光看着芸香。

芸香不好意思地笑笑。

考虑琢磨了几天,徐敬修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张诚给请过来。

这天徐敬修手提陆稿荐酱猪肉、火腿出了门。

坐在船上,徐敬修看着宽广的河面,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想着请来张诚的利弊,心中规划着未来铺子里的生意,逐渐陷入沉思中。直到小船靠岸,听到船家喊着下船,才回过神来。

来到宜兴山间光福镇,打听清楚住址,徐敬修敲响了张诚家的门。

张诚看到突然到访之人,吃惊地盯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惊讶道:“这不是盛泰兴的徐老板吗?到访寒舍有何贵干?”

徐敬修笑笑,恭恭敬敬地一声道:“张兄,我来看看你。”

张诚上身穿黑色旧夹袄,下身是黑洋绉扎脚裤,两只裤脚扎得极其挺括,拱手道:“徐老板请进。”

徐敬修随张诚绕过配房,来到后院上房,一口一个“张兄”叫着,二人寒暄礼让落座后,张诚心想,徐老板突然亲自登门,必有要事。

徐敬修问道:“张兄为何不在苏州另寻生计,怎回了乡下?”

张诚苦笑一下,道:“苏州开销太大,家里也需要照料,就回来了。”心想,别寒碜我了,门对门的能不知道我是被王东家赶出来的?

徐敬修点点头道:“府上可有什么人?”

“伢儿有两个,娘亲在堂。”

“这么说,连你自己,一家五口,家累也不轻啊!”

张诚茫然道:“是啊!”

徐敬修接口道:“您可有心意再回苏州继续干你的老本行?”

张诚急忙摇摇头道:“你说我还有颜面回苏州城吗?他们都说得我一文不值……”说到此,只听里屋一个沧桑的颤音传出:“我儿一向为人忠厚,他们诬赖好人!”

张诚扭头向里屋喊道:“娘!别说了!您今天刚好一点儿,别再把您给气着了。”

徐敬修忙站起身道:“失礼,不知道伯母在里屋,我得给伯母请个安。”

张诚忙一把拉住他道:“别客气,家母常年有病在床,这不,我被王家铺子辞掉后,一气一急,病情又加重了。”

徐敬修道:“你在王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你是中了别人圈套,是他们亏欠了你、委屈了你,你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张诚无奈道:“谁亏欠谁?本就是难以说清的事,别人爱咋想咋想吧!我现在也看开了。”

徐敬修刚要说话,突然里屋一阵咳嗽,惊得张诚慌了神,赶紧站起来跑进里屋,手抚老娘的胸道:“娘,您哪里不舒服?”

徐敬修也紧跟着进了里屋,看到张母白发苍苍、病体恹恹,伸过手去摸了摸张母的额头,不烫,并拢两指搭在她的左腕上,体表汗津津、湿漉漉的。

张母咳嗽着问道:“你是先生?可摸出些什么来了?”

徐敬修收手,问道:“伯母可是觉得胸闷?”

张母有气无力地回道:“确有些气滞,老是咳嗽胸闷,白天还好些,夜里更厉害。”

徐敬修点点头道:“伯母有痰饮,并无大碍,别担心,我明天带五服中药过来,伯母吃了定会见好。”

张诚感激地望着徐敬修,“徐老板,你还会看病?”

徐敬修沉着地说道:“我从小在药铺子里长大,略懂一些。”

张母神情一振,抬起头看着徐敬修道:“你真能帮我治好?”

“小病,小病!”徐敬修很机警,马上宽心说道,“小毛病,吃几服中药,我保您老两三天见效。不是小侄吹,不出十天小侄准能保您老睡个安稳觉。”

“真的吗?真碰到好人了,诚儿在家左右无事,徐老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就是了。”

张诚听老娘这么一说,倒感觉自己没路可走了,急道:“娘,您就不要操那么多的心了,安心养您的病吧!”

徐敬修知趣,听得张诚话里有埋怨母亲之意,便安慰张母说:“伯母,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不过为人忠孝当先,您身体不舒服,张掌柜该留下来侍奉您老人家。天不早了,我先告辞,明天天亮我来给您老送药。”

张母感激得想要坐起来送客,徐敬修赶紧双手按住她道:“伯母,等我把您的病治好了,您再送我。”

张母欣然地摇着他的手道:“好、好,等我病好了,一定送你。”

张诚拱着手,很勉强地说道:“谢谢!我很赏识你的能力。”

徐敬修大为高兴,拱手道:“我很仰慕你的才干。明早见,告辞!”

上得岸来,徐敬修没有直接回铺子,而是快步去了药材店。走进店铺,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边道:“师傅,麻烦您给抓五服药,黄芪15钱、桔梗6钱、瓜蒌9钱、荆芥6钱、紫菀10钱、百部8钱、白前8钱、甘草6钱、陈皮8钱、白术10钱、茯苓10钱、党参10钱。”

抓药的先生瞪眼看着他,伸手道:“拿方子来。”

徐敬修摇摇头。

抓药的先生道:“你没药方?”

徐敬修还是摇摇头。

抓药的先生道:“就是你刚才说出来的药方子呀!”

徐敬修指指自己的脑袋,道:“都在这里边呢,刚才我都把它给您倒出来了。”

抓药的先生顿了顿,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拿起柜台上的毛笔和草纸道:“劳驾你,把刚才说的药方写到纸上,我照方抓药。”

徐敬修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好、好、好,我这就给您写方子。”

傍晚,盛泰兴铺子里搁着门板,只听得穆四妮在屋里喊道:“伯母已经同意叫张诚帮咱了,你还不抓紧点?”

徐敬修道:“人家老母有病在身,我能忍心硬拉张诚来咱铺子?真没有见过你这不顾小节的女人!”

芸香细声地劝慰着:“徐大哥,你就少说一句吧。”

穆四妮大喊道:“我不顾小节?这铺子里没有一个懂行的掌柜行吗?这生意能做吗?芸香你听听,你听听,人家母亲都同意了,他是不是应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好让人家知道咱的意思?你自己没能耐还有理了你!”

徐敬修也大喊道:“我没能耐!好!明天你与我一同前去,看看人家老母亲都什么样了,你忍心让人家马上来咱铺子?”

穆四妮道:“好!芸香,你明天看铺子,明天我陪他去。今天咱什么也不说了。”说完“噗”的一声把油灯吹灭了。

第二天一大早,穆四妮双手拎着两包点心,徐敬修提着两包中药,早早来到张诚家门前叩响大门。

这次张诚的态度,与上次大不一样。

“啊,老弟!这么早就来了?你怎么还把弟妹给带过来了?”拉着徐敬修的手,亲热非凡。

徐敬修特意仔细看了张诚一眼:“老兄,你今天气色不错啊!”

张诚哈哈大笑,向屋里喊道:“阿福他娘,阿福他娘,你出来!”

门帘启处,走出来一位三十八九的中年女子,个头不高,一副男人相,但走路娇柔,很腼腆地向客人笑了笑。

张诚道:“阿福他娘,这就是我昨儿跟你说的徐老板,这是徐太太。”

阿福娘道:“快进屋!快进屋!”顺手接过穆四妮手中的点心,“这可是中药?”

徐敬修举手道:“那是给伯母的一点孝敬,这才是伯母的中药。”

张诚忙从徐敬修手中接过中药。

徐敬修上前挑起门帘儿,张诚笑笑示意穆四妮先请。穆四妮微微一笑,示意阿福娘先请。

阿福娘把双眼睁得滚圆,将穆四妮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然后俯身为礼,提步进屋道:“徐太太,你也太客气了,来就来吧还带点心作甚?”

“一点点心意而已,嫂子。”穆四妮边说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红纸包递了过去,“嫂子,一点点薄礼,为嫂子添妆!”

徐敬修为穆四妮的举动暗暗吃了一惊,先也不知道她还有这一手,顿觉身心一轻,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不、不、不!没有这个规矩。”阿福娘看着张诚的脸极力推辞。

张诚皱眉道:“这礼我们不能收,常言道,无功不受禄。”

徐敬修接口道:“若是嫌礼薄,老兄就不收。再说,这是送嫂子的,与你无关。”

张诚也无话可说,只好再叫阿福娘道谢。

阿福娘捏在手里,才发觉是一副玉镯子,显得为难而感激:“惠我甚厚,真正是受之有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深深一揖。

张诚道:“老弟,请上座。”

阿福娘赶紧走过来搀扶着穆四妮想坐下来说话。

徐敬修摆摆手道:“咱们还是去后院看看伯母吧。”忙回身拿起药包,问道:“伯母昨晚咳嗽得可厉害?”

张诚边走边道:“夜里比白天更为厉害些。”

来到正堂后,张母见到徐敬修很是惊喜,挪动身子想坐起来,终因体力不支未能如愿,便伸出枯瘦无力的手握住他,咳嗽着说:“你来这么早呀!这位……喀、喀、喀……这位是你太太吧?”

徐敬修点点头,顺手把中药包放到床头的桌子上。

张母丢下徐敬修的手,双手捂住穆四妮的手打量一番,道:“让你也跟着跑一趟,累了吧?诚儿,给快徐太太上茶。喀、喀、喀……”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穆四妮被她一拉,脑海中瞬间有了母爱的感觉,倍感温暖亲切。望着善良的张母,情不自禁地为她拍拍背,揉揉胸,想起昨晚自己的言语,感觉有点有愧于人。

徐敬修道:“张兄,咱俩去熬药吧?”

张诚极是感激,道:“我一个人就行,你一路劳累,喝点茶歇息会儿吧。”

张母也嘶哑地说道:“不劳你费心了,让诚儿去就行。”

穆四妮道:“伯母,没事,让他一起去吧,这熬药的事儿他在行。”

张母看他们去了,长叹一口声道:“唉……徐太太,你信别人说的吗?我家诚儿是被人陷害了,我家诚儿……喀、喀、喀……”又不停地咳起来。

阿福娘赶紧端起水,托起张母的头,低声道:“母亲,咱不提了,来,喝点水。”

穆四妮轻轻拍着张母的背道:“我们不信,山塘街人都知道张掌柜是好人。”

“他们这么做,叫我家诚儿可咋出门见人!我家诚儿还咋给人站铺子!”

张母咽下口水,泪流满面地望着穆四妮:“诚儿爹去世得早,在我四个月身孕时就……”

穆四妮很是惊讶,心中暗想:原来张掌柜是遗腹子,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啊!

缓缓气,张母有气无力地道:“唉……我家诚儿命苦啊!小时候就常被人欺负,都说他是没爹的儿。”

“娘!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咱就不提了啊!来,药熬好了,咱喝药。”说着张诚进来,把汤药碗递向阿福娘。

“我来吧。”穆四妮起身接住了碗。

阿福娘不好意地伸着双手道:“徐太太,这怎么能劳你……”穆四妮用嘴试试已经不烫,一勺一勺慢慢喂起了张母,不大工夫药碗见底,掏出手帕给张母拭了嘴。

徐敬修看着穆四妮,心想:平时做事跟土匪似的,今天怎么变性了,心思缜密,大方得体,不由暗暗点头赞许。

张母双手捂着穆四妮的手道:“孩子,你的母亲多大年纪?”张母一句“孩子”,把两个人的心拉得更近了。穆四妮一听“母亲”两字,眼泪顺颊而下。

张母和张诚夫妇大为诧异,愣了好一会儿,张母才问道:“孩子,咱不哭啊,是不是老姐姐她……”

穆四妮哽咽道:“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在哪里,更不知母亲年长几何。我和哥哥从小被遗弃,是好心的养父母将我俩捡来养大的。”

徐敬修在一旁神色泰然,拖长声腔说道:“四妮——不说啦。”

张母嚅动嘴唇,似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穆四妮拭去脸上的泪水,埋怨道:“我就说!你从小有爹有娘,永远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泪水一滴一滴从眼里滚落。

徐敬修第一次见她如此伤心哭泣,颇感意外,想想这几年来,真的没有体会到妻子心里的感受,吧唧吧唧嘴无话可说。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也大致明白了四妮的用意。

穆四妮继续哭诉道:“我长这么大,连我的娘在哪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不知是死是活。”

一番话,说得老实的阿福娘,也跟着眼泪汪汪地望着她不知所措。张母更是菩萨心肠,早已泪流前襟,心疼得为她擦拭着眼泪,“孩子,不哭了啊!”

穆四妮抬起头道:“伯母,反正您老也没有女儿,不如我就做您的干女儿吧,我叫您娘好吗?”

张母泪眼未干,欣喜地望着张诚,再回头看看徐敬修:“这、这,我这老婆子还有这福分?”

徐敬修一听穆四妮要与张家结亲,心想如此这般成了自己人,以后张诚就是自己的大舅哥,就更能用心为自己铺子着想,这倒是好事。但他转念一想,怕鲁莽的穆四妮只是图一时嘴快,并没诚意认干娘,就迟疑着没有答话。

张诚一看,赶紧说道:“娘——咱可高攀不起啊!”

听张诚这么一说,徐敬修恐引误会,急忙道:“伯母能接受,我们是求之不得。只是内人性格直爽,说话不经大脑,我怕她以后嘴快,伤了您老人家的心啊!所以才有所迟疑。”

话说得很实诚,也很委婉。

穆四妮见状,瞥了他一眼,说道:“娘!你别听他乱说,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这“娘”字一出口,张母就乐开了花,笑道:“我就喜欢心直口快的人,好相处,有事不说出来,憋在肚里不难受啊?”

徐敬修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态,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张诚也憨厚地笑道:“娘,您看您多有福气呀,到老了还能收个干闺女。”

阿福娘也笑道:“娘还不是为咱着想,娘知道你为人憨厚,怕你在外再吃亏,找个精明的妹妹和妹夫保护你。”

张诚点点头笑笑,道:“妹妹,妹夫,这头啥时给咱娘磕好呢?”

徐敬修毫不迟疑,一口应承道:“择日不如撞日,娘都叫了,四妮,咱还是给娘磕头吧。”说着拉着穆四妮的手跪到在地,“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张诚兴奋地说道:“往后我干妹妹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这头给咱娘磕到了地上,咱就是一家人了,阿福他娘,还不快去打酒买菜去!”

阿福娘高兴地拉起穆四妮的手道:“走吧,妹子。嫂子也不知道你们爱吃啥,咱俩一起去,尽着妹妹、妹夫爱吃的买。”两女给张母请过安,双双提裙说笑着向外走去。

张母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往后你就是我家姑爷了。我这一高兴,也不咳嗽了,姑爷这药太灵了吧,哈哈哈……”张母略停一下,郑重道,“姑爷,我有事要托付于你。”

“干娘,请吩咐。”徐敬修微感不安。

张母道:“你大哥七岁给人家绸缎铺子打长工,十五岁能坐店,二十多岁就当上了掌柜,上有老下有小地养着一大家子,没有家底自立门户,只能给人家站铺子。你大哥虽说年纪比你大不少,说实在的,有时候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嫩得很,远不如姑爷你。他为人忠厚老实,常被人欺负,往后你这姑爷可要多照应着点。”

“干娘!”徐敬修笑道,“你把大哥说成这个样子,连我都有点替他不服。”

张母道:“我自己的儿子,哪有故意贬他的道理?实在情形如此!”

“干娘请放心。往后我会当自己长兄一样敬他。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张母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道:“你弟兄俩到前厅喝茶聊天吧,也商量商量你们生意上的事,我有点累,稍睡会儿。”

“是,还是干娘想得周到。”徐敬修感觉到这老太太实在是个明白人,拱手告退。

张诚拉着徐敬修从后院来到前厅内。

徐敬修道:“倘若把一家都接到苏州,一个月大概要多少开销?”

张诚想了想道:“三两银子足够。”

徐敬修心想,倘若能把他们全家接到苏州城,岂不更妙?想了想道:“每月三两银子,一年也就三十六两。大哥,有家绸缎庄想请你去做掌柜,年份一百二十两,另送三两行头、零用,年底参与分花红,你看如何?”

张诚疑惑着,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有这种好事能落自己头上,一时竟茫然不知所措。“妹夫,请你再说一遍。”

徐敬修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张诚才确定没听错,但还有点不大相信,细细看徐敬修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

张诚略带点气愤地说道:“王家都把我的名声毁了,我哪有颜面再干老本行啊?”随后问了一句,“不会是你要请我吧?”

徐敬修干脆地道:“大哥!是我请你,请你做咱家铺子的掌柜,只等你一句话事情就算定了。”说着从怀里取了五十两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兄弟对绸缎生意不在行,希望哥能帮帮兄弟。”

“你的为人我早有所闻,咱现在是一家人了,想让我站铺子还用谈银子?”

徐敬修想了想道:“亲是亲、财是财,亲兄弟明算账,这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你呢,再说了,我找别人不也得给人工钱?”

张诚想了想道:“你说说你的打算,我听听。”

徐敬修道:“只要你来,铺子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你管,铺子外的事我来跑,大局你定。”说着又掏出一个红包递过来,“这些是今年四月到明年三月一年的薪份,你先拿着,把一家老小接到苏州安顿好。”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张诚激动得心里发酸,眼含热泪,尽力忍住,吵架似的把银子往外推,“徐老板!”

徐敬修把眼一瞪道:“叫我什么?”

张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啊,妹夫,像你这样还没进门就支付一年薪酬的老板,说实话,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徐敬修最钦慕有本事、有骨气的人,恳切地道:“大哥!你今天一定要收下,跟兄弟就不必再客气了,你不肯收,反倒让兄弟不便说话了。”

这样的条件,照理说张诚应该一诺无辞。但他仍踌躇难决,一是王家绸缎铺子对他的打击太大,寒了心;二是将心换心,徐敬修如此厚爱,自己就更得慎重考虑清楚。倘若自己接受了这份差事,不仅没有迅速打开局面,还因自己的事影响到铺子的生存发展,就太对不起人了,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拒绝。当然,拒绝的话他也实在难以说出口,首先老娘那一关就过不去,思之再三,说道:“让我先想一想好吗?”

徐敬修道:“想啥想,用不着想了!咱这么定了,不要叫我三顾茅庐了!”

张诚道:“照这样说,大可一干。不过,你准备给我个什么身份?”徐敬修明白铺子里有规矩,大权都在大掌柜手里,股东不得过问。他原本就有打算,便毫不迟疑地道:“对我来说,你是大舅爷,对铺子来说,是股东,也是大掌柜。你不是替人家做掌柜,是替咱自己做生意。”

这个解释很圆满,张诚表示满意,毅然决然地道:“那就一言为定,铺子里的事情我来做,外边的关系你负责。”

“中!就这么定了。”

张诚听他把家乡话都说出来了,惬意地笑了。

“大哥,你也知道,绸缎这一行,我刚进入不久,好多事不太了解,苏州城里同业共有多少家?”

“大的有十八家,像咱这样小的可就多了,据我所知有五十六家。”张诚胸有成竹道。

“噢!有那么多,大哥可知有哪五十六家?”徐敬修惊讶地问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诚从上城数到下城,把同行的牌号地址,一口气报了出来。

徐敬修听后,打心里佩服张诚的记忆。张诚从用人之道、进货渠道,一直讲到同道规矩、注意事项、生意之道。张诚讲得兴高采烈,徐敬修听得全神贯注。

第二天,张诚在山塘街盛泰兴旁边租了一套小院,院子不大,但毗邻铺子,便于两边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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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你,用尽了青春的年华。我爱你,用完了拼搏的力量。孤独地走在异国他乡,我的心中充满了忧伤。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不得不把你遗忘。满地黄叶纷飞,我带着伤在风中彷徨。决绝地斩断梦想,我是否成了浴火的凤凰。其实我爱你,在生命的每一刻。我多么的希望你能陪我,走过人生的风花雪月。可你却不能,于是我不得不把你遗忘,那过程就像刮骨疗伤。亲们,求收藏,求花花,求评论,各种求啊!各位快快到碗里来O(∩_∩)O哈哈~
  • 暮锦如烟

    暮锦如烟

    自幼国破流落城头,被敌国安王收养拜入名门学武习剑。虽是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明知道他心冷无物视她为棋子欺她负她戏弄于她可仅凭着初见抚上她眉目的温暖却是无可救药爱他可为他死可为他踏马奔走辽疆可成全他与她人举案齐眉……到头来换他冷笑一句“暮锦,连这天下你都能为本王佐策,本王还有什么不能满足你的”她低眉庭中俯伏,无思无绪回他:锦绣河山不是暮锦征来的本就袖藏于于王爷股掌之中,奴婢什么也不敢要…只是话罢换他一脸怒意。
  • 仙府道途

    仙府道途

    破剑烂宝,原石废料,有多少要多少!在仙府里,这些都可以转化成昂贵的炼器材料。
  • 一年级,我来了:幼小衔接家长手册

    一年级,我来了:幼小衔接家长手册

    幼小衔接是指孩子从幼儿园阶段向小学阶段平稳过渡的过程,这是儿童成长过程的一个重要阶段。在幼升小关键期,家长应正确认识这一阶段的意义,并为孩子提供关键帮助,使孩子在生理、心理、知识储备、自理能力、生活习惯等各个方面得到提升,为即将升入小学做好充分准备。
  • 我是三号店员

    我是三号店员

    春节过后,二十六岁的宋雪准备重新找个新工作,不想在找到心仪的工作之前,她先接了份兼职,给一个叫解忧草的店铺当店员,编号:03
  • 卓有成效的管理者(总经理打理公司的200条成功经验)

    卓有成效的管理者(总经理打理公司的200条成功经验)

    困惑是一个优秀总经理的标志之一。思考困惑时,你已经表现出成为卓越管理者的潜质。德鲁克说:“任何知识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成为错误的知识。”如果你不想使自己陷入“错误知识”的陷阱。持有管理困惑是最好的方法之一。“世上的人本不认识路,很多人跟随着带头人一起走,也就走出了路。”这就是“跟随”的力量。跟随的实质是领悟。我们不需要看到这些优秀的企业及企业家。我们只需要领悟到这些企业家管理的实质和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