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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沧海浮萍

亘古洪荒,神魔驾世,邪恶怨灵争相弹奏如梦如幻的催命曲,幽冥鬼魅踏着皑皑白骨向人间伸出救赎之手。流光溢彩的红衣被鲜血染尽,柳相南傲然而立,长发在风中肆无忌惮地飞扬着,如同十八层地狱鏖战归来的修罗:“神玑老人果然名不虚传,今天以你的血祭我归鸿刀,来日必能传后世之美名。”

饮血之后的离魂剑愈发彰显杀气,深红的剑刃仿佛恶灵缠身,无数个冤魂张牙舞爪地朝人索命。苏焾浑不在意身上的伤痕,目光嗜血而残虐,似一只孤狼盯着有趣的猎物:“老夫出关十年,中原终于能拿出一个像样的刀客来,可惜以你那点微末的道行想杀我无异于痴人说梦。”

阴柔邪魅的狭眸砰然间精光临现:“那便不妨一试!”

柳相南运足内力,长刀席卷飞沙骤起,俨如一只浴火翻腾的凤凰携天雷万钧之势扑向对方。老者脸上这才露出炽热的兴趣,身形突然暴涨,人剑合一,化作一条翻江倒海的蛟龙向火凤迎去。

长空中沙石弥天,蔽云盖日,巨大沙流形成的凤凰与蛟龙不断纠缠撕咬。方圆数十丈变为了禁地,入者非死即伤,余下众人悉数遮住脑袋逃散,回望凤爪不时抓住龙身,亦或是蛟龙衔住凤颈,一时目瞪口呆,再也不能言语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云霄之上一只苍鹰悲鸣掠过,场上血斗停歇。飞沙归于尘土,二人同时落地。

柳相南踉跄数步险险稳住,削薄的唇角有丝丝血迹渗出,模样比先前要狼狈许多。除去脸上几道细长的刮伤,肩胛与手臂皆被剑刃划下凄厉的血痕,远远可见袖袍糜烂,皮开肉绽。反观苏焾同样伤痕累累,最严重的要数前襟一刀斜贯胸膛,伤口血流如注,深可见骨,鲜血即刻浸透了衣衫。

一番争斗,两败俱伤,看似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场下诸人却知以柳相南全盛的状态对战苏焾连月来数百场恶斗,无疑占了很大的先机。单论胜负一目了然,但这并不妨碍群雄痛打落水狗的契机,凶魔好容易走向末路,决计不可予他喘息的机会,否则来日遭殃的只会是自己。

人们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轰隆隆的脚步如飞蝗扑食,疯魔一般挥舞着刀剑呐喊:“大伙一起上,灭了这魔头!绝不能让他走脱!”

就在此时,虚空之中传来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当空一人凭空御风而来,若飘渺惊鸿现于天际,转瞬飞到场上。来人玄衣如水,长身清涤,稳稳落在苏焾身旁,睿智清和的眸子里尽是讽刺意味。

人群一下子便懵了。

那人淡然一笑,看向苏焾的目光中带有几分奚落:“如何?还撑得下去?”

苏焾指剑的身形晃了晃,咬牙道:“不用你多管闲事!就凭这群鸡鸣狗盗之徒,我还不放在眼里。”

“嘴硬。”那人微微失笑,扬声道:“所谓名门正派不过如此,各位以众凌寡着实胜之不武。横竖他已不能再斗,不如哪个上来与我一战,也让在下领教领教中原人的风气?”

狄修扬面色骤沉,喝问:“璇玑老人,周桐!”

风霜染白的两鬓长发在空中潇洒翩飞,那人自若负手:“正是。”

场下千人面面相觑,数月血拼只闻苏焾盛名,却忘了古墓另有高手坐镇,只他一手超凡脱俗的轻功即可技压群雄,人们摸不清对方底细,出神间竟无一个敢应战。

周桐复笑:“既如此,我二人便失陪了。”

眼看魔头被救走,沙地里静得落针可闻,待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围困柒华山之战充满荆棘坎坷,魔头即将陨落又生曲折,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如丧考妣,毫无得胜后的喜悦,冯万通顿足长叹道:“一个神玑苏焾便这么难驯,又来了位璇玑老人,倒教我们如何是好!”

……

简陋的草庐里,一番细致地包扎,周桐在水盆内净了净手:“这些时日你做得也太过了,今天要不是我唬住他们,你还有命回来?”

面容倦怠的老者深陷太师椅里,即便裹得像个粽子,眼中依旧戾气凛凛,冷哼道:“雍帝老儿想对我赶尽杀绝,却只派一帮乌合之众来,老夫若让他们生离柒华山,古墓门威何在?”

他像一头困厄犹斗的凶兽,虽重伤在身还有十足的煞气,周桐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争辩:“胸前的刀伤太深,不是我用提前炼制的几株百草露敷上,绝够你受的。近几个月不可再动武,否则创口恶化,神仙也救不了你。”

苏焾拧眉:“不行!明日无人出战,他们还道老夫怕了,不杀尽最后一人,我决不罢休!”

周桐冷眼看过来:“伤在你身上,用不着旁人来置喙,能战与否你自己清楚。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如此暴躁,你以为只有你的武功高,别人都是纸糊的不成?”

苏焾语塞,周桐语气再沉了些:“数月鏖斗,你经脉里暗伤无数,身子也到了极限。若今天来的是叶秋容,百招之内你必横尸当场,此话半点都不含糊。”

苏焾于人前逞凶斗狠,与周桐相处几十年,两人彼此知根知底,倒是收敛许多,受训几句只寒着脸一声不吭,抓起对方丢来的衣衫穿戴整齐,二人偕同走出草庐。

门外是一片茂盛的竹林,紫竹挺直,枝细叶长,浓若实质的雾瘴在林间徐徐漂浮着。潮湿的地面上,一个白衣无瑕的少女伏跪在泥土里,流水云墨般的长发似绝美的锦缎铺开,遮住了女孩清减的肩背,发成千丝,愈发显得香肩消瘦,弱不盈风,几片竹叶落在发上,她恍若未觉,也不知跪了多久。

苏焾保持一贯的威严:“雨墨儿可想通了?”

少女的沉默在意料之中,老者语声加重几分:“你是不是以为师父伤了便没用了,所以才执意离山?”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跪着,像一只枯败的蝶,美轮美奂亦虔诚而卑微。苏焾气结,负手叱道:“想不到老夫纵横一生,最后却教出一个贪生怕死的白眼狼!你临危退缩,欲弃古墓于不顾,心中可觉得愧对师门?”

老者困顿转行几步,及至此刻才彰显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窘迫。想他一生骁勇,傲立世间,只身独对数千高手面不改色,可以雷霆手段摧枯拉朽般灭杀天下群雄,唯独对这个倔强的徒弟一点办法也没有。

激将不成,苏焾有些气馁,声音放平了些:“听说你昨日去了梨冢,看看倒也罢了,若有其它想法,我便不妨告诉你——只要两位师父还活着,管他哪路牛鬼蛇神,一个也别想踏进山门。你若懂事,晓得让为师省心,就该安分呆在山里,哪儿也不准去。”

少女终于出声,温陌的嗓音清静平和:“天下之祸在古墓,古墓之祸在于我。雨墨罪孽深重,不死不足以平众怒,请师父成全。”

苏焾绝未料到她是这般说辞,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几乎跳脚谩骂:“一派胡言!你足不出山门,打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是不是你那婢女告诉你的?我这就去杀了她!山外之事与你何关?你是我苏焾的徒弟,又想平谁的怒?”

他一连反问多句,震得胸腔如雷,伤口挣裂,忍不住低咳几声。不知怎的,林雨墨蓦地湿了眼眶。

相比苏焾的暴怒,周桐显得平静许多,仿佛想到什么,低低叹道:“蝼蚁尚且偷生,雨墨儿蕙质兰心,一向懂得分寸,为何在此时给师父添堵?”

两人对视一眼,周桐无奈摇头,苏焾气极反笑:“原来我二人躬亲十载,费尽心血,到头来你还是念念不忘着那堆腐朽的枯骨。想死还不简单,我一掌下去你立时便可丧命,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葬身大火中,也省了这些麻烦。”

云袖里一双葱玉般的手掌紧紧交叠在一起,她再次垂了垂伏拜的脊梁,脸庞几乎埋进泥土里。无声的抗拒最是让人难以发泄,骂也骂了,偏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又如何狠得下心去深责。苏焾烦躁难当,眉头扭成一座小山:“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师父,便不会这般轻贱自己,去断崖给我反省,何时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山腰云波浩渺,水雾缭绕,一泓细长的激流自峰顶泻下,跌荡在山坳里溅起了雪白迷离的浪花,整个山涧都笼于一片空濛的水汽中。林雨墨在崖边的断石上站了半日,直至天色将黒,衣摆被水雾弥湿,一个长者才缓缓出现在后方。

周桐不声不响走到身旁,举目眺望飞瀑,感受氤氲的雾气袭面清凉,半晌开口道:“喜欢雨吗?”

她拢着宽长的水袖回答:“喜欢。”

“在你看,雨是什么?”

少女停了一瞬:“无根之水,随风飘摇。”

周桐唏嘘:“幽居这荒凉之地,你大概十年没曾见过下雨的样子。雨墨儿风华正茂,自醒人事以来却终年禁足荒山,可是厌倦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她不再说话。

周桐眼中悲悯而疼惜,看着女孩清美纯净的容颜,忍不住恻隐:“你这孩子冰雪聪慧,凡事看得入木三分,却偏偏苛待自己。为师知你心里苦,毕竟人已不在了,多思不过徒劳心神,实无益处。”

少女静默地聆听,周桐也不指望她说什么:“两位师父都老了,几十年风雨苍茫,如今山中又是一片狼藉,早已没什么牵挂。唯独对你,我二人一直视如己出,你大师父虽然脾气烈了些,但一向最疼你,雨墨儿若心存死志,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该让我们如何自处?”

她敛衣温顺地跪倒,一对长睫倾覆了冰静的眸子:“雨墨离山后,求师父退避他处,不要再斗了。”

长者仰面注视山涧,神色虽平静,负于身后的双手却暗自紧了紧:“我早有此意,但一直劝他不动,今日你以死相迫,也由不得他一意孤行了,为师答应你。”

林雨墨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师父珍重。”

周桐闭眸良久,终是扶起她,随后将一块系有红穗的玉佩放在她手心里:“还记得这个吗?”

小小的玉佩触手冰润温凉,精细镌刻了一朵莲花,花瓣错落有致,栩栩如生,她仔细摩挲一遍,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紧,一时竟痛得难以呼吸,许久才试着问:“她……可还好?”

“她在昔国。”

林雨墨难得一笑:“谢谢师父。”

周桐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山外江湖险恶,人心叵测,雨墨儿此去吉凶难定,须时刻多个心眼。为师知你恬静温顺,懂得随遇而安,万事尽力便可,勿需强求。去吧,我会代你向大师父辞别,今后我二人不在身边,记得善待自己。”

日头渐西,霞彩无边,僻静蜿蜒的山道上,少女纤白的身影渐行渐远。山巅,两个老人迎风而立,周桐见对方脸色愈黑,不由笑道:“怎么,后悔了?现在去挽留还来得及。”

苏焾鼻子里重哼一下:“信了你的鬼话,她一个瞎了眼的孤女失去庇护,如何在世间立足?就算逃过中原人的追捕,能不能走出荒漠都是问题。”

周桐道:“雨墨儿看似柔弱,实则极为坚韧。你说的我自然想到,但以她正当芳华的年纪空耗在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身边,不如放其去闯荡,兴许能闯出一番别样的运数。”

苏焾盯着他冷笑:“别以为我不知你打得什么算盘,你那些伎俩骗得了别人,未必瞒得过叶秋容,你放她去昔国,路途中若有个三长两短,莫怪我有言在先!”

周桐摸摸鼻子,笑道:“你一向自负,没曾想在君府栽几个跟头,竟给吓破了胆,不过这一遭你又要失算了。”

老人没心思与他争辩,也知嘴上功夫不如人,站了一会儿,转身剜眼道:“还不走?稍后把山里的机关都启开,明日无人应战,他们必然会打进来,我要玉石俱焚,让那群人死无葬身之地。”

周桐笑意更深:“恰好相反,你的宝贝徒儿临走前求我不要动用机关。多杀几个人无妨,待中原人归去,你我早晚要回来重整旗鼓,左右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随他们去了,总好过山塌地陷带来的局面。”

苏焾语结,甩开衣袖不再理他。

……

深夜的戈壁滩冰冷瑟骨,寒意浸人,沙地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炎热干燥,入了夜却苦寒凄冷,冻得人打哆嗦。林雨墨添了件披风,牵着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地踽踽前行。

十七岁的少女初涉人世,独自漂零在荒蛮大漠中,天涯漫漫,前路渺茫,她所能依仗的不过一匹老马、一根竹杖和听觉灵敏的耳朵。清亮的冷月穿过云层悄然爬上夜空,莹辉淡淡,皎如明玉,照亮了万里黄沙,也为少女蕴上一层空灵的银霜,她分不清时间,辨不明方向,只能依靠识途的马儿随意牵引着。

不知不觉走了几个时辰,林雨墨渐感困乏,眼皮越来越沉,她听着风声寻到一块大石,松开马缰,依偎在石下便睡了。这一觉睡了很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外已是日上三竿,滚滚灼浪袭面,大地热腾腾的,像一个无边无涯的蒸屉。

训练有素的马儿早已等候多时,一夜光景足够它寻觅吃食,此刻正在主人身边欢愉地趵蹄鸣息。林雨墨翻身上去,一刹那头晕目眩,浓烈的阳光刺得双眸痛如针毡,恍如一池春水搅进了万柄翻江倒海的利刃,昏暗的光彩转瞬即逝,立时又归于寂灭。

她撕下一缕裙裾裹住眼睛,于后脑利落打起一个结,拍了拍马脖,朝着前方行去。

……

当中原剑客踏着满地腐烂的尸骨闯进柒华山时,古墓早已人去山空。苏焾不在,周桐不在,冷煞无情的黑衣血卫不在,唯余几间简陋的草屋和满山的毒蛇虫蝎恭候他们。

林子被毒雾所笼盖,黑烈的瘴气遮天蔽日,蔓延整个山谷,身处其内仰首望去竟见不到一丝天光。灰湿的土地上长满苔翳,半根杂草都没有,如此恶劣的环境,只有坚韧的松竹勉强生存下来,厚密的松针结满蛛网,无数长蛇盘绕在桠间虎视眈眈吐着红信。人群浩浩荡荡行在山路间,小心防备着机关陷阱和毒物,内外仔细搜索一遍,莫说是人,偌大的山林连个鬼影都没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开来,似悲怆似感慨,既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又有痛失亲友的沉重。持续半年之久的西域征战终于落下帷幕,谁也不曾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落幕,古墓派覆灭了,但身为万恶魁首的魔头却逃了。中原所出七千多名高手至今只有几百人生还,付出的代价何其之惨烈,曾经的豪情万丈到如今生死浮沉、沧海桑田,胜负早已不重要,是非成败也再无人能论得清。

面对空静的山林,有人愤恨唾骂,有人黯然伤神,有人表面上心不在焉,暗地里却庆幸还好凶魔走了,否则以他的武功不知要遗祸到什么时候。一些激愤的江湖客气红了眼,找不到活人,纷纷将仇恨发泄在死物上,他们踢翻了灶台药炉,砸烂了桌椅器具,焚烧了亭院树林。

柒华山脚下的弥天大火燃烧数日不熄,浓烟滚滚,灰飞如蝗。随着熊熊火光染红半边天,艰难的征途尘埃落定,屹立西域十年不倒、如跗骨之蛆一般啃食塞外诸国的古墓邪教终于烟消云散。

傍晚,侠客们在山门下举行隆重的祭拜仪式,火把连天,黄纸遍地,简置的筑台上插满了白幡。几个有名望的长老率领众人面朝西地洒酒鞠拜,华山掌门眼中噙泪,万千话语哽咽在喉间,只化作一声长叹:“古墓灭了,你们安息吧。”

一个儒雅的中年人近前深深揖礼:“自古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番中原武林排万难而覆邪教,数千豪杰披肝沥胆,舍生取义,所创功业必将载入史册。纪某何幸能亲身经历,在此代我昔国朝廷和黎民百姓拜谢诸位。”

他说着十足的场面话,众人心思惆怅,更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狄修扬道:“纪先生不必过谦,你以文质之躯与我等共赴万里也着实不易,无论是福是祸,这里面都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纪元道:“各位节哀顺变,眼下诸事已了,来日班师回国,圣上定会论功行赏,便是魂断疆外的英烈们也会得到该有的名分。”

迎着悲壮的氛围,场下有人顿叹:“如今我是看明白了,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全他娘的是过眼云烟,能保住一条命,活着回去比什么都重要。”

这时,一个人影站出来,轻蔑地嘲道:“苏焾未死,周桐未败,尔等岂敢高谈阔论古墓已亡?与其在这里惺惺作态地啼哭,不如抓住老魔,削其首级,以慰我中原亡魂!”

群雄诧异,闻声看过去,只见柳相南沉着一张脸站在篝火旁。他有伤在身,冷峻的面容更加冰透苍白,眼中却戾寒更甚,整个人恍如一支离弦的毒箭,锋芒毕露。

沈岸蹙眉道:“古墓老巢焚毁已是事实,苏焾逃都逃了,这万里黄沙,到哪里去寻他?”

人们跟着称是,不料柳相南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魔头不好找,但他的徒弟眼下正在赶往昔国的路上。只要抓住她,何愁苏焾不现身?”

话音刚毕,他身后走出两名粉裙妖艳的少女,手里正擒着一名衣衫糟粕、贼眉鼠眼的矮汉。众人知晓两名女子是柳相南的随身侍婢,而那粗衣汉子正是中原梁州一带的飞贼,钻天鼠。

钻天、遁地二鼠本是江湖宵小之徒,专干些偷鸡摸狗、投机取巧的勾当,武艺虽平平但行事圆滑机敏,善于藏匿窥探,一身逃命的轻功也是了得。此次西行,二鼠跟随折腾数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至被人这般屈辱押解着,有人疑惑问:“公子这是何意?”

柳相南不屑一笑:“今早此人鬼鬼祟祟从柒华山一角奔出来,我以为他吃里扒外,与古墓串通勾结,遂将其拿下,但结果似乎有些出人意料,让他自己说吧。”

钻天鼠胆怯地缩了缩身子,战战兢兢道:“是我糊涂,给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都说古墓派横征暴敛,山中金银财宝无数,昨日我和师弟见那老魔头重伤,便临时起意,寻思偷进山里摸点东西——”

见众人脸上现出鄙夷,他讷讷添道:“要是能误打误撞杀了老魔更是大功一件,谁知那柒华山黑得像口井,遍地毒虫铁藜,进去不久便迷了路,师弟也掉进了陷阱里。我又急又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走了几个时辰还没能摸出头绪,竟鬼使神差来到了一处断崖旁。那崖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女,要说那少女啊,真个是冰清玉洁,美若天仙……”

冷不防脑袋挨一巴掌,钻天鼠委屈地言归正传:“随后周桐就来了,他们说了一些话,虽然隔得远却防不住我耳朵好使,给听去了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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