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林昆推着小推车回来,将其交给十七后,便想逃离这里。
十七一记眼刀飞来,吓得顿时乖乖立在一旁不敢有所动作,将小推车推到临安身前放下,然后她开始困惑起来。
郎敖英见状问道:“怎么了?”
十七道:“你说他不喜被人触碰,那他怎么上来?”
郎敖英还未开口,临安道:“还是公子背我去吧。”
这个推车怎么看都像是拉过不干净东西的。
十七立马拦住郎敖英,道:“说好的不喜被人碰呢?”随后又道:“要不,你自己爬上来吧?”
说罢还将推车一头压低,这架势好像他真的会爬上去一样。
一贯古井无波的临安,神色终于破裂开来。
爬上去?开什么玩笑。
郎敖英强忍着笑意,不自然的咳了声,道:“还是我来吧。”
他蹲下身将临安背在身上,便朝前走了。
“喂,不是不让碰吗?”十七站在原地嘟嘟囔囔片刻,才拉上林昆与大福跟了上去。
林昆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那推车咋办?”
“又不会丢,回头你再给送回去就是了。”十七道。
林昆低声哦了句,便跟在十七身后默默无声。
几人走了有一小会才到白霞家,来给他们开门的就是顶着大肚子的白霞本人。
因其并不认识郎敖英众人,便站在门口没让他们进去。
林昆适时地被十七推出来,他道:“霞姐姐,是我。”
白霞瞟了眼众人,道:“小昆子?你这是?”
林昆扯着嘴角笑了笑,道:“这,这几位都是我,是我朋友,说是来看看你。”
白霞警惕地看向林昆身后的众人,道:“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临安趴在郎敖英身上,抬起头露出一个颇为温和的笑容,说道:“夫人莫怕,我等是来为夫人肚中孩儿祈福,并无恶意。”
白霞看着临安,想了好半会,忽然似想起什么吓得连连后退,她指着临安道:“你,你不是莲花塘边上那个,那个人吗?”
自她嫁入这里以来,这人就从未离开过莲花塘也从不与人交谈,除了一头白发并未见老,村里人都当他是怪物。
今日怎的找上她家门了?
临安谦和有礼的说道:“正是在下,在下来此处皆为夫人肚中孩儿,如今她将降世故前来拜会。”
白霞半信半疑。
十七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说的冠冕堂皇,不过就是想拐走人家女儿,所以提前上门讨好岳母。
见她还是不相信,临安继续道:“夫人肚中孩儿与在下有缘未尽,所以在下早早便来此等候夫人与孩子。”
适时郎敖英也替临安说了几句好话,好半晌白霞才将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十七在院中观望片刻,问道:“霞姐姐,你家就你一人吗?”
白霞挺着大肚子,叹了口气:“哎,刚怀上孩子夫君就走了,夫君刚走,公公和婆婆也走了,可不就剩了我一个人。”
十七唏嘘,白霞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如此年轻就已守寡,临安还想拐走人家女儿,往后的日子孤苦一人该怎么过呢?
“没事,以后有什么麻烦就找小昆子。”十七揪过林昆,安慰道。
林昆瞟了眼十七,连忙点头道:“是的霞姐姐,要有什么麻烦使唤我就成。”
白霞笑着揉揉林昆头发,说道:“你们随便坐啊,我去给你们泡点茶,我家也没什么好茶各位可不要嫌弃。”
十七连忙上前扶住白霞胳膊,道:“霞姐姐你快坐着吧,我们不喝茶,把人送到我们就要离开村子了。”
白霞对十七还是挺有好感的,觉得这个小伙子爱笑心肠好,当下笑道:“走啥呀,吃过饭再走。”
转而一想,问道:“送人?送谁?”
十七努努嘴,撇向一旁刚被郎敖英放下来的临安道:“就那个半截身子的人。”
白霞与林昆同时诧异地望向临安,临安感觉有人看自己,抬起头对他们礼貌微笑。
此时两人才注意到,临安是没有下半身的,这模样看起来极为骇人。
白霞皱着眉,心下有些不忍地问道:“他,他怎么了?怎的就只有······”
十七耸耸肩,望向白霞的肚子道:“约莫都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吧。”
白霞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她来的极其不易。
嫁给木郎已有六年,公公婆婆没日没夜催促他们赶紧要个孩子,她也着急可就是怀不上,直到一年前好容易怀上了,刚知道自己有身孕,木郎就出了意外,接着两老也不在了。
村里人都说孩子不吉祥,还没出生就克死全家,说不准等出生自己也会被克死。
但无论如何都是她孩子,她就算死也要把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生下来。
“唤他什么?”白霞问道。
“他叫临安。”十七回答。
白霞点点头,慢悠悠地走到临安身旁,说道:“临安你即为孩子而来,若她出生我不幸没了,还麻烦你代为照顾,我可以准她认你做干爹。”
她有预感,等孩子出生,自己也会去找丈夫。
先前还在担心自己走后,孩子没人照顾,今日便有人找上门说为孩子而来,岂非天意?
尽管是个残废,但这人看着神乎乎的,说不定是个世外高人。
十七在听到白霞的话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认干爹?若真强行被认干爹,临安岂不气死?
临安却依旧面无表情,他认真点头道:“在下便为此而来。”
郎敖英与十七对视一眼。
为此而来?
他一早便知道孩子出生后全家都会死去,所以早早来人家里等着?
白霞噎了噎,没想到临安居然这么实诚,还就为此而来。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可能活不久。
但若这就是事实,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十七转向林昆,道:“我们今日便要离开这里,院中两人麻烦你代为看顾一二。”
忽然被十七如此客气对待,林昆受宠若惊地点头。
白霞道:“小公子何时出发,不然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十七上前扶着白霞,笑道:“霞姐姐不必麻烦,你好好歇着,我们这就走了。”
郎敖英也上前道:“夫人注意身子,观夫人面色略显疲惫,临盆前不易过于操劳,恐会累及孩子。”
白霞摸了摸肚子也不推辞,笑道:“家里还有点心,我给你们拿点路上吃。”
见她执意要去,十七不放心,便吩咐大福与林昆跟着,自己与郎敖英走到临安身前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白霞会死?”
临安沉默小会,道:“是的,用她全家性命换她一人轮回。”
十七皱眉,道:“你的主意?”
临安苦笑:“我何来能耐控人生死?”顿了顿又道:“此乃冥王所定,只对那些本不该再有轮回之人。”
郎敖英疑惑道:“何意?”
郎潇潇是他族人,对过云族的了解他仅限于祠堂书中所写,当从外人口中得知自己族人之事时,不免想要刨根问底。
且一句本不该再有轮回之人,让他的心猛地揪起来,是说他们过云族还仅是郎潇潇呢?
临安道:“就是此意。”
“郎潇潇是不能轮回的人吗?还是过云族皆是如此?”
“过云族。”
郎敖英咬了咬嘴唇,对这个答案有些不能接受。
尽管那是死后的事,但世间是有轮回转世之说的,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没有下辈子?
十七望了他一眼,问道:“为何会这样?”
临安也看向郎敖英,见他面色略白,沉声道:“此乃冥王所定,他说过云一族于天地有罪,死后要被沉入忘川而不得入轮回。”
闻言,郎敖英墨色如夜的眼瞳颤了颤,他道:“于天地有罪?何罪之有?”
难不成也是因为过于神奇的鲜血?
临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十七拍拍郎敖英的肩膀,适时转移话题问道:“郎潇潇如何死的?有你的保护她怎会轻易死去呢?”
她口中的保护似是刺痛了临安,他微敛眼眸,卷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他道:“我与潇潇相识相爱后被她族人发现,欲将她沉塘处死以儆效尤,我将她救起后带回族内,有次外出,归来时她已被我族人放干鲜血,糟蹋的不成样子。”
临安深吸了口气,郎潇潇死时的模样如今仍旧如同利刺扎在自己心头,疼痛难忍。
“后来去了冥界,从忘川捞出了她的魂魄得以入轮回。”
他说的很简单,三言两语,可潇潇死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希望与绝望,他并不知道。
即便死前潇潇恨他,怨他,他也甘愿受了这份怨恨。
但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她。
十七骇的说不出一句话,自己妻子被自己的族人伤害,想必这份痛苦一定难以忍受,难怪死也要跳忘川救她入轮回,难怪不惜以今世全家性命来换郎潇潇降生。
她转过头看向同样面露痛惜之色的郎敖英,心道:过云一族最大的罪过便是存在吧。
适时大福与林昆搀扶着白霞从屋内走出来,打破当下沉郁的气氛。
她道:“我多给你们准备了些,路上可多吃点。”
十七回过头,悄无声息地将眼眶中的湿润抹去,她蹦哒到白霞身旁,道:“谢谢霞姐姐。”
一想到这个温柔可亲的年轻女子不久后就会死去,她便极为不忍。
虽说为一人而让全家死掉有些不厚道,但天地间又有谁会对过云族仁慈些呢?
他们活着尚要苟且,死后还不得超生,皆因存在着,便是罪过。
白霞撑着肚子,笑着摇摇头,道:“我要是生个男孩,就希望他像你一样,活波开朗,整天开开心心的。”
男孩?那临安不得哭死。
见十七笑得跟傻子一样,大福心道:别人都夸你像男人还笑,傻不傻?
十七自然不知道大福在想什么,但见他嫌弃的看着自己,伸手啪一下打在他头上,语气不善地说道:“看什么看?看上本公子,也不是你的人。”
大福嘴角抽抽,这是得什么病了,疯的没救。
白霞扯嘴笑起来,林昆捂着嘴偷笑。
这时郎敖英走过来,他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启程吧。”
大福眼睛闪亮亮,点头道了句嗯,便自觉从白霞手中接过包裹背在身上。
十七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郎敖英摇摇头,道:“走吧。”
十七点点头,回过身吩咐了林昆几句,又与白霞道了别,最后才来到临安身旁,说道:“好好保护她。”
说罢便牵着大福与郎敖英一同离开了白霞家。
他们走后,临安看着还杵在院子里的林昆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林昆四下张望了会,不敢相信的指向自己:“我?”
“就是你。”
此院中,一人即将临盆,一人是个残废,谁都不能照顾谁,多一徒儿正好。
林昆撇了眼临安不存在的下半身,觉得此人没什么本事,并不想拜。
若要拜师,他也要找个像十七一样厉害,会飞檐走壁的人。
临安一眼就看出林昆在想什么,笑笑不语,随即腾空而起,来到林昆面前,道:“现在呢?”
林昆登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临安,口吃不清的你了半天。
幸而此时白霞已经回屋,否则肯定和林昆一样。
她若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可就不得了了。
“拜,拜,我拜我拜。”
无论对方是人是鬼,但能飞起来可见本事不小,他做梦都想飞起来,能有人教他自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