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少年的伤也好了大半。怀瑾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有为食物冒过险。
少年告诉她储存黑馍的茅屋顶上有个破洞,时不时会有耗子进去偷吃,但因为是给奴隶的食物,对下人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修。怀瑾会沿着屋旁的歪脖子树爬上屋顶,里面杂物堆积根本不用担心会摔下来。怀瑾甚至不用每天都去,有时候她可以一天拿完好几天的食物,那黑馍又硬又干,只因为潮湿微微发酸,但出人意料的可以保存很久。
还好天公作美,前几天竟没下过一场大雨。
直到后来某一天乌云压境,波骇云起,正是瓢泼大雨的前兆。他们不得不搬进那间破旧的茅屋。
可怀瑾刚走到门口,那股骇人的气息扑面就而来,避无可避,让她背上的毛倒竖而起,迟迟不愿再走一步。少年哪里见过它这副模样,心疼地抱起它哄道:“小一乖,只有这里能避雨了。”
其实少年比怀瑾更不愿踏进这件茅屋。只要一抬头,那日的痛苦又仿佛钻进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无孔不入。他想颤抖,想逃离,但他不能,因为他怀里还有小一。
最后他们在门边的角落席地而坐,谁都不愿意靠近那面墙。那墙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如墨一般随意泼洒在枯黄的泥墙,散发着幽幽的黑光。
每日夜里,他们都依偎在一起入睡。少年经常坐靠在门边角落睡着,怀瑾就窝在他怀里。
在那一日日幽远宁静的夜里,她经常睡着睡着开始蹬起脚来,每夜都会把少年给蹬醒。少年只是笑着把它在空中挥舞的小肉爪轻轻握在手心里,温暖的体温从他的掌心流进它的小脚,让她莫名地安心,翻个身又打起了小鼾。宁静的夜里响起低沉愉悦的笑和宠溺的话语“你啊...”
它是这冰冷的世上的所有温度,熨帖他早已冰凉的心和身体,让他有种活着的真实感。
他多希望这样的时间能长些,再长些...
某一天清晨,
寂静的远处响起异样的动静。
“你行啊,挺机灵啊?敢藏在谷仓不干活,啊!”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少年一下惊醒,怀抱着迷迷糊糊的小猫矮身躲进一个装谷的破箩筐后面的夹缝里。
只听那木门一脚被踹开,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一人被摔了进来“大人,大人求求你饶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咚咚撞击地板的声音接踵而至。怀瑾被吓得一激灵,猛的清醒过来。
“啪”又是一声肉体扑倒在地上的闷响,那人似被踹飞出去。
她听到淅淅索索的翻找声。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干活的畜生难道还留你活着浪费粮食吗!”
好熟悉的声音,怀瑾想。
在它面前有个很小的破洞。她调整角度,透过箩筐的破洞,看到一个奴隶跌坐在那面可怖的墙下,额头已经破了一个大窟窿,正潺潺地流下鲜红的血液,面露惊恐手脚不断踢蹬着挣扎着往后退,可是身后已经没有了退路。
接着惊悚的画面出现了。随着那翻找声的停止,一只有力的手抓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物件狠狠地一下又一下重击在那奴隶的头部。在大概第五下的时候,那物件尖锐的一端狠狠地插入了他的眼部。凌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屋子。
怀瑾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四肢冰冷发麻。突然两只大手捂在她耳边,帮她隔绝了那可怕的声音。
可她还能看到。
那人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看到那人狰狞地笑着,活像一个吃人痛苦的恶鬼。他嘴巴张张合合,余音透过耳膜冲进她的脑子里,她看着他的嘴,竟从他的唇形看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那散发着恶臭的深渊说:
“真是费力气,还是这个趁手。”
然后她看到那人捡起地上血污干涸的铲子,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捣在那奴隶身上,没几下就白骨外露,血肉翻飞,越来越多的血溅上那枯黄的土墙,被捣碎烂肉如水花般四处飞溅,染红了整个视线。
脸上粗糙油腻肥肉随着那人的动作剧烈的上下抖动,他的眼里都是兴奋的血光,笑容随着手上的动作每铲一下就扩大几分,到最后那挤出深深沟壑的双颊竟像承受不住他笑容的压力跳动抽搐.....
恶魔...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间她脑子空白,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上下排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就在这空档,她才感觉到至始至终捂在她耳上的双手在颤抖。
那奴隶早就没了动静,以蜷缩着的姿势,死相极惨,背上的肉几乎都被剃掉,露出崎岖森森的脊骨,冒着骇人的白光。
那人如疯魔般一下下铲在他身上,不知过了过久才停手,脸上还洋溢着扭曲的兴奋。
他提起那不辨原貌的铲子上下打量:“啧啧啧真趁手,还得亏了那奴隶,不然还找不到这等蒙尘的宝器。只可惜被公子提走了,要不然早尝了这销魂滋味。”走前又把那奴隶翻过来仰面朝上,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之后狠狠地把那铲子插进他的肚子,顿时肠子流了一地。
“赏你了!”那人大步离去。
怀瑾早已双眼赤红,双腿发软。她如魔怔般盯着那具尸体,上身被捣得稀烂,下身伤得轻的地方.....
她记得的,她记得半月前找到他时他身上的所有伤口。摩擦伤,刺伤,勒伤,撞击伤,和深入白骨的利器伤.....他当时被铲掉了好多肉。难怪那恶魔的声音那么熟悉,难怪他捡起铲子的动作那么熟练,难怪他的手在颤抖.....
都是他!都是他!
他们是恶魔,他和那个什么公子全都该死!
她的眼里越发猩红,直直像要滴出血来。
“小一?”少年强行平复了情绪,见它没有反应,以为她还是听到了一些动静。“刚刚只是打了几下而已,不要...”怕
他将它的身子翻转过来,安抚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那双赤红的眸子。那双眸子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清澈温暖,只有滔天的恨意和令人胆战心惊的兽性。
“怎么了,吓到了是不是?乖,别怕。”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摇晃...
他还不知道,不能让他看到。她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顺势爬上她的肩膀,勾着他的脖子轻轻低泣。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
只要他站起来她就捂住他的眼睛,对,就是这样....
他轻轻拍着它的背:“别怕,别怕,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回马厩好不好?”说着站起身欲往外走。
就是现在!
她啪叽一声把两只爪子挡在他眼前。但他们藏进来的时候是矮身进来的,出去还要拐个弯,少年只当它是在胡闹,一只手拂开她的爪子。
“小一别闹,看不见路...”了。
就在这空挡,他的头探出,直直瞥向那尸体。他猛的瞪大眼睛,将怀瑾的头死死按在胸膛,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它眼前。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心口跳得越来越快,就要超出他的负荷。
刚刚他听到那声音只觉得恐怖至极,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心道那人定是伤势惨重。现在看到这场景,那些画面更是一遍一遍地在他眼前出现,身上仿佛又绽裂出伤口,冷汗直流。
不行,不能让小一看到,不行。
他清醒了一分,大退两步,然后挪动僵硬的步子飞快地跑出那件茅屋。“小一别怕,我们这就回去。”他强装镇定,语气里微微颤抖。
怀瑾心道糟糕,那场面可怕至极,犹如人间炼狱,更何况他曾经....
她不敢再想,叫唤了两声。他松开箍着她脑袋的手,她趁机跳下地,把之前的那个小碗和草席拖来,告诉他他们马上就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