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寒影双姝吗?”
“那可是凶名赫赫的两个女罗刹。”
“一个叫玉骨,另一个,叫……”
“……她叫蓝蝴蝶。”
——
“怎便剩下你们两人?方絮道长却不同你们一起吗?”
易轻红回头,却见女子向他们走来。
“雪柔姑娘。”柳暮雪见礼道,“方絮道长先行回师门复名了,我二人还有些事,故而不曾回山。”
他说完,又反问道:“却不知雪柔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是何故未曾见萧公子?”
雪柔抿了抿唇,道:“他在同蜀中唐门的两位公子讲话,且要住许久才肯过来。”
易轻红听见她的话,蹙了眉,道:“唐靳二人还未离去?”
雪柔点点头,却毫不在意的道:“他们没见到毒谱,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说完,她多看了易轻红两眼,道:“你们方才说还有事?可是当年蜀中易氏之事?”
柳暮雪眼中闪过些诧异,许久又恢复平静,道:“雪柔姑娘莫非知晓此中内情?”
雪柔不置可否,但她最终却道:“不要查这件事了。”
易轻红抬眼看她,柳暮雪则是看向易轻红。三人久久不语,正待柳暮雪要开口询问之时,易轻红却突然道:“查。”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似乎下定了全部决心。
雪柔面不改色,冷声回答了两个字:“随你。”
她说完这话便转过身,示意两人请便。
易轻红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最后回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柳暮雪连忙跟上,有些责怪地道:“轻红你怎么这般冲动,我正要问——雪柔姑娘既然能出此言,想必是知道些什么……”
易轻红垂眸,道:“我知。”
两人走了不多时,一道白衣翩然落下。
“如何?”雪柔问。
萧容尘看着易轻红离开的方向,唇角勾了勾,道:“唐墨已经应下了,只要那个人——”
他抬手在颈边做了一个横斩的手势。
“他就立即动身,”他接着道,“响应我们的计划。”
雪柔回过头,眼中有些冷色一闪而过,缓然道:“这次,由我亲自出手。”
萧容尘俯身,攥住她的右手。
“我说过,”他这样道,“我不想让你弄脏了你的手。”
雪柔眼中却是漠然:“我的手早便脏了。”
萧容尘眼中的清浅笑意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像我们这种人,”雪柔闭上眼睛,只有那声音依旧回响,“怎么可能会干净?”
她再张开眼时,那双眸子里没有一点点神色,有的是深不见底的寒凉。她的眸子中映出了萧容尘的狼狈,映出了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你背着我,”她声音都有些凉薄,“究竟做了多少事?”
萧容尘知道她问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没有回答。
他反问道:“你为何要劝阻他,不让他追查下去?”
雪柔沉默良久,叹口气,回答道:“他现在还不足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萧容尘看着她,须臾,笑了笑。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却是走了。
雪柔从来也不懂他,他也不明白雪柔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正如他们两个丝毫也不默契的人,却会为了谋划一件事不约而同默契起来。
却不知,他们究竟是否默契。
——
“听闻过寒影双姝吗?”
易轻红驻足,摇了摇头。
柳暮雪凑到他跟前,道:“听闻这寒影双姝有两种说法,一种听起来的确很美,镜花水月。还有一种说法却是凶名赫赫的两个女罗刹。”
“蓝蝴蝶就是其中一个。”
易轻红蹙了眉,问:“蓝蝴蝶是女子?”
柳暮雪揶揄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若果真是个女子,轻红你可要把持住啊。”
易轻红一噎,瞥了他一眼。
“另一个呢?”
柳暮雪拿剑柄敲打着手掌,道:“白骨月芙蕖。”
“玉骨。”
“我先前以为,”他说,“这些事应当都是这朵白莲花做的才是。”
“怎么说?”
柳暮雪摇摇头,叹道:“这朵白莲花很美,看上去一尘不染,内里却是万分的心狠手辣。”
“她身手并不像蓝蝴蝶那么好,却偏生在寒影混得风生水起,还足以同蓝蝴蝶平起平坐。”
“蓝蝴蝶身手极好,玉骨次之,却善驭人。”
“驭人?”易轻红奇道。
柳暮雪颔首,道:“不知她究竟用的是什么法子,在她手下的人也都肯为她卖命。曾经她接下冬城十三庄的单子。你也知道,十三庄当年究竟是何等的强大。”
“就算是蓝蝴蝶,也未必可以一击即中,全身而退。”
“所以,寒影派出了玉骨,和玉骨的手下。”
“她带去了三百人,回来时候除却她,便只剩下三个人。”
“但是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是这样被她完成了。十三庄上下,以血漆地,不仅仅是十三庄人的血,还有玉骨手下的血。”
“也正是自此,这朵白莲花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女罗刹。”
易轻红沉默良久,道:“但愿我们不要同她打交道才好。”
柳暮雪揶揄道:“可是有很多男人都想要同她打交道。”
易轻红没有说话。
柳暮雪摇摇头,道:“不解风情。”
“这可不叫不解风情。”
只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易轻红抬了抬头,见是唐靳,不由蹙了眉。柳暮雪也微怔,问道:“唐公子何故在此处?”
唐靳冷笑,没有回答。
易轻红蹙起的眉舒展开来,却又再次皱起:“你不是唐之戈。”
唐靳的冷笑也僵在脸上,须臾面无表情,道:“看来我做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或者是易公子还会相面。”
易轻红回敬道:“相面不敢说,只是见过的人多少有几分印象罢了。就像阁下,我们或许在哪里见过?”
唐靳轻笑一声,道:“我的确与易公子见过一面。诗会一别,至今也有许久了。”
易轻红嘴角动了动,似是讥讽般的一笑。
唐靳足尖一点,从树上跃下,凑到两人跟前,问:“想不想知道‘他’去哪里了?”
易轻红看着他,他也看着易轻红,伸出的手指向自己。
柳暮雪回答说:“在下倒是颇想知晓阁下的目的。”
唐靳轻笑,向后退了半步,道:“你们要入蜀。”
易轻红眼角抽了抽。
唐靳看着他的反应,似乎有些好笑:“我也是。”
“仅此而已。”
柳暮雪笑了笑,道:“你也不怕被人识破?”
唐靳忽地勾起唇角,折扇“啪”一声打开。
他笑嘻嘻地道:“我自有我的办法,就算有人识破,总也会给那人留些面子。只是——”
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讥讽道:“若你们不肯同行——易小公子你,却自会有人要你性命。”
易轻红冷笑一声。
柳暮雪蹙了蹙眉,看着这两人。
忽地,唐靳折扇一合,抬手竟向着易轻红挥了过去。易轻红冷着脸,右手一提,归鸿剑应声出鞘。唐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身形一转,躲过了落下的剑刃,随即化掌为拳,向着易轻红腰侧击去。
易轻红横手挥剑,弯腰后仰。唐靳脚尖一点,跃起来,再反手,又将折扇刺向易轻红眉心。
两人打了许久,柳暮雪收了剑,了寻了处阴凉,闲闲自在,看着两人过招。唐靳正转身,易轻红的剑便自他腰后刺偏了,柳暮雪兴致勃勃,忽然道了一声:“好!”
易轻红瞪了他一眼。
柳暮雪蔫蔫地缩回去。
唐靳正躲他一记拦腰斩,脚底一蹭,向后回掠三丈,也道:“易公子好剑法。”
易轻红没有自傲,也没有谦虚,只是淡然道:“你脚上功夫不错,是我见过的轻功最好的人。”
唐靳笑容凝固了一瞬间,忽而又道:“我的轻功自然不错。”
想了想,又补充道:“江湖中轻功在我之上的还有三个人。说起来,我却不是你见过的轻功最好的人。”
易轻红道:“你的易容术也很好。”
柳暮雪插嘴道:“你是不是认识蓝蝴蝶?”
唐靳愣了愣,道:“为什么这样说?”
柳暮雪忽地也笑了,笑得两人都摸不着头脑。
柳暮雪坏坏地凑过去,讲:“姑娘猜,在下是为何这样说?”
两人皆是瞠目结舌,易轻红先反应过来,踉跄地倒退两步,有些迟疑地看看柳暮雪,又看看唐靳。
唐靳迟疑过后,蹙了眉看他。
柳暮雪正要再说些什么,唐靳忽地像是听见什么,脚尖一点,翻身跃进路边树林。
易轻红冷着脸,道:“你既已看出‘他’是女子,为何早不说?”
柳暮雪冲他眨眨眼,调侃道:“早说晚说,可不是一样吗?”
易轻红也不与他分辨,只是嗤笑一声。
柳暮雪絮絮道:“只是你看,我却把她吓跑了……”
易轻红缺不言语,只是皱着眉头,似是在想些什么。
——
“是你?”
此时的“唐靳”的面前只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而她的眸子里也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怎么来了?”
男子转过身,一双眸子里似乎有些幽蓝的暗芒。他抬手,放在她肩上,那枚原本在他指尖把玩的蝶纹白玉扳指就在她肩头的衣料上被轻缓地摩挲。
她愣了愣,没有反抗男子这带着几分暧昧的举动,只是垂了眼帘,眸子盯着他的衣角。
男子凑近了,几乎是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就吐在她耳垂上,缓缓温和地道:“我来看看你。”
她忽地后退半步。
男子的手仍垂在原来的地方,向前虚伸着,似乎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也有些迟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男子嘴角似是有些自嘲地笑笑,那只右手有些无力地垂下去。
他转过身,缓缓道:“你要小心,虽然这次会有人来帮你,但是蜀中实在凶险。”
她似乎有一瞬间懊恼,随之道:“我可以办妥的。”
男子回过身,轻笑一声,眼里的寒意似乎消融着化成春水般宠溺。她偷偷看他一眼,就低下头,任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她发间缠绕的一根枯草小心地摘出来。
他看着她,许久,什么也没有说,最终只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小匣子。
红木匣子上雕着凤凰纹,栩栩如生。
“我走了。”
男子说着,修长的手指将她的碎发挑起,掖在她耳后。虽然她的脸是那位桀骜不驯的唐门公子,可是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她就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在林中远去,最终消失在不知已为何处。
沉默良久,她有些好奇地打开了那个小巧的红木匣子。
在看清匣子中的东西的那一瞬间,她的瞳孔骤然缩起。
——
“公子。”
白衣男子顿了足,回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只冷冷地看着女子执着青伞一步步走过来,耳边是清泠泠地女声:“公子这样待她,奴可要呷醋了。”
白衣男子站在原地,眼底冷漠如雪。
女子见他无甚反应,又道:“公子可知,这些日子里,奴等公子等得好辛苦。”
白衣男子眼中终于有几分松动,缓然道:“蜀中的事,你不必费心。”
女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笑嘻嘻地低声道:“奴,正是要为公子分忧才是。”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道:“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在一旁窥伺?”
女子心里“咯噔”一下,敛了笑容,退了两步,有些委屈地道:“奴也是担忧公子被那个……勾去了魂魄……”
白衣男子忽地伸手,抓住她手腕,用力往他身前一带。女子脸上忽地一红,便感觉到耳边是温热的吐息。
话语却是冷冰冰的,字字戳心:“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自作聪明。你也不行。”
他松了手,女子的脸“唰”地苍白,只有手腕上泛红的指印久久不曾褪去。
她愣了很久,直到那抹白色在树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已过许久,她的脸上才多少有了几分血色。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怨恨,如同裹挟着尘埃的雾气,骤然向四处散开来。
“……蓝梦。”
声音就回响在微风托动树叶草丛的“娑娑”声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