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裙子真好看。”
他看上去十分真诚的道。
蓝蝴蝶白了他一眼,及地的蓝色裙摆被风吹动,宛如风轻轻挠了一下湖面,湖面却在他心里起了波澜。
蓝蝴蝶不紧不慢地跟上队伍,就在这里,是蓝蝴蝶这个月的第三个目标。
寒影组织最近收到的单子越来越多了,最终这些单子便堆积在下面人的身上。严家这场家宴举办得恰逢其时,蓝蝴蝶要杀的,便是严家的三公子,严晚生。
蓝蝴蝶最恨这种人。当那个雇主痛斥严三公子的无耻行径时,她也感同身受。
但是——
她回过头,不留痕迹地扫了那个蹲在墙头的男子一眼。同是寒影组织中人,这个人却跟其他杀手不一样。从她一出楼开始,这个人便总是跟着她。美其名曰协助,她总感觉更像是监视。
她是寒影的蓝蝴蝶,寒影组织中唯一一个掌握了幽魂寒骨砂的杀手。她知道,他是直属于楼主的杀手,是楼主最信任的下属之一。
可就是这个人,在她几次违背楼主指令之时,却跳出来替她圆谎。
时间久了,次数一多,她也弄不清楚这个家伙究竟是哪边的人了。
她要杀人,他并不阻拦,只是悄悄跟在后面,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企图。
宴席很快开始了,她趁其他人不留意,跟在了队伍的第五个人后面。这个顺序,刚好是送菜给严三公子那张桌子的。她低头悄悄抬眼,却见严三公子身边的坐着的少女眉头不展,面有愁容。
她笃定了事情的真相,在放下手中盘子的一瞬间,她低头,将藏在鞋底的匕首抽出,猛地刺向那个正在安慰少女的男子。
可就在此时,一道流光飞来,打偏了她手中的匕首。
蓝蝴蝶一扭头,却见一名白衣公子手中正旋转着一只精细小巧的弯刀。
“我们又见面了。”岑玄笑着道,“蓝蝴蝶。”
她笑了笑,岑玄这下让她有了防备。严晚生就在她旁边,即使严晚生有了防备,她依然可以随时出手取他性命。
但就在她再次出手的一瞬间,严晚生身边愁眉不展的少女却忽地扑在他身前,声嘶力竭地吼着:“不要动我的程哥哥!”
严晚生后知后觉地一惊:“清儿,你不要命了!”
蓝蝴蝶怔住了。
她有些茫然,道:“你就是莲清姑娘?”
少女狠狠地盯着她,抿唇不语。
蓝蝴蝶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你不记得西三巷的陈寰了吗?”
少女一愣,脸色有些苍白。
她颤着声音,指责道:“陈寰……你是他找来的?”
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有的人脸上甚至挂上了厌恶的神色。
“那个泼皮无赖!居然还是贼心不死!”
“莲姑娘不喜欢他他还赖着不走,这次更狠,竟然敢对三公子下手。”
蓝蝴蝶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了。
正迟疑间,门外却有官差进来了。
“官老爷!就是她!”
蓝蝴蝶反应有些缓慢,直到官差都要到她面前了才记起要出手。
一把刀,就在她身后。
岑玄喊着“小心”,却显然来不及了。正在那把刀要戳进她身体之时,忽然冲过铺天盖地的流沙。那个拿刀的人被她身后的人一拉,躲开了飞沙。
慌乱中,蓝蝴蝶只觉得腰间一紧,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带着她稳稳跃上房顶。又是几个起落,便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在场的人瞬间有些感激岑玄,若非他提醒,只怕他们已葬身在那一片飞沙中了。
岑玄苦笑。
他怎么也没料到寒影的血流沙竟然也在这里。
蓝蝴蝶仍旧沉浸在方才的巨变之中。
她错认了正邪,若不是岑玄也在那里,她就要铸成大错。
她回头看了看血流沙,脸色几经变化,最终问:“为什么救我?”
血流沙嘿嘿一笑,道:“我要保护你啊。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能栽在那些人手里呢?”
见蓝蝴蝶面色不善,他只好改口道:“好吧好吧,我们是同僚,你有难我总不能袖手旁观,这样总行了吧?”
蓝蝴蝶终于挪开眼睛,不再看他。
两人今日也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穿寒影的衣裳,而是一身便装。血流沙索性拉着她在街上逛起来。当她无数次看到街上摆设的瓜果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今日卖瓜果的人为何这么多?”
一旁摊子上的老妇人笑眯眯地道:“这可不是用来卖的。”
这话引起了蓝蝴蝶的兴趣:“不是用来卖,为什么都堆放在一起。”
血流沙也笑了,道:“今日是乞巧节。”
他说着,低声在她耳边:“方才在那里,你一心只想着杀人,却没有注意到严家也有人摆了这些吗?”
蓝蝴蝶有些闷闷不乐。
血流沙挠挠头,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道:“既然碰上这乞巧佳节,我们干脆放开玩一玩吧,一年到头总是被些无趣的事情搞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可要珍惜了。”
蓝蝴蝶问:“为什么乞巧节要堆瓜果?”
老妇人看上去很和蔼,她耐心解释道:“看来这位姑娘没有过过乞巧?乞巧乞巧,自然是祈祷巧慧,祈得有情郎啊。”
蓝蝴蝶闻言,脸一红,问:“果真有这个说法?”
老妇人看了看血流沙,又看了看她,笑着点点头。
血流沙神色却不太自然。
蓝蝴蝶好奇道:“那这个可有什么说法?”
老妇人笑了笑,道:“自然是有的,这叫‘喜蛛应巧’。乞巧节摆设瓜果,一夜过去谁的瓜果上结了蛛网便是应巧,结的网越多越密,这祈求的心愿来的呀,也就越早。”
蓝蝴蝶回头道:“这个有意思。”
血流沙笑了笑,点点头。
他开口道:“乞巧节好玩的还有很多。还有穿针。最好玩的是晚上看牵牛织女星,看他们能不能相遇。”
蓝蝴蝶睁大了眼睛。这个人人畏惧的杀手在此刻却偏生像是一个小孩子。
“星星怎么相遇?”她小声问道。
血流沙拉着她往前走,边道:“自然是可以相遇的。传说天上的织女嫁给了地上的牛郎,但是天帝却不愿意看见自己的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一个放牛的凡人,于是就把织女带回去了。后来牛郎得到老牛的帮助上了天去找织女,可是这件事被天帝知道了,于是他就将织女关在银河的一边。牛郎织女隔着远远的、波涛汹涌的银河,彼此知道他们在对面,却苦于不能相见。”
蓝蝴蝶道:“这个天帝!也太坏了!那后来呢?”
血流沙笑道:“后来啊,喜鹊怜悯他们不得相见,每年乞巧就会成群结队飞上天,在银河之上搭起一座鹊桥,让他们在这一天得以见面。”
蓝蝴蝶大约是头一次听这个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血流沙看着她沉浸在牛郎织女的故事里,一时心中竟有些许暖意。
蓝蝴蝶笑道:“那我可要看看,这漫天星河,牛郎织女能不能相见。”
天不遂人愿。
这个乞巧晚上却是阴天。
蓝蝴蝶不禁有些失望。
血流沙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过去。
蓝蝴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略有些迟疑。但她最终仍旧过去了。
“你想做什么?”蓝蝴蝶问。
“嘘……”血流沙将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低声道,“小声点。”
他手一挥,飞沙抛起。蓝蝴蝶睁开眼,只见飞沙之中隐隐有很多亮晶晶的东西。
血流沙手指微动,飞舞在他指尖的是亮闪闪的萤石砂星辰砂。
他的手指微动,那片墨色瞬间像是染上绚烂的银河。蓝蝴蝶只见得有两枚最亮的“星星”闪烁着,彼此靠拢着。
“看,”他声音有些嘶哑,并不好听,在此刻却有些许柔情。他说:“他们要见面了。”
蓝蝴蝶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的眼前只有那将要依靠在一起的牵牛织女,不知何时耳边曾回响过的诗文。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扎扎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今夜,”他的声音却在她耳畔突然地响起,“可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