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万国来朝。适逢清王加冠礼。既已封王,便只管赏些封地、财宝之类。自然也有一道成为公开秘密的圣旨下来——赐婚予清王与苏家大小姐苏惊蛰。
离国今年不仅来了,来的还不晚、甚至很早。还专门派了离国太子萧苏过来朝拜,算得上重视。众人迷惑,这离国难不成转了性子,真心臣服了?更迷惑的事情来了,听闻圣旨后,萧苏直道恭喜,竟上门拜访了谢北清。
谁知萧苏那哪叫“拜访”,只见清王府来者心中满含怨怒,脸上却一片春风和煦,“清王殿下即将娶得美娇娘,恭喜。”
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做的,谢北清哪能看不出对方隐在笑容下的怒气。有些不解地扬了扬眉,“怎么?没听说萧太子还有位老相好在京。”
“老相好可没有。只是怕清王忘了我母后的家姓。”萧苏依旧温和,只是语气中或多或少带了些咬牙切齿。
离国之后,离国后宫唯一的女人,姓苏,名恬南。当然,真名为苏珍,即苏家那与人私逃“不知踪迹”的子辈大小姐。谢北清当然知道,“那不就是太子家小妹。既然不是老相好,又何苦这么气愤?”嫁给他,大约也没有这么吃亏吧。
“清王有所不知,圣上曾与我母后约定过还家妹自由。”萧苏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他只是有些生气,对皇帝、也对自己。他的妹妹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照顾…好好保护,竟就因一真假尚且不知的标识被那虚伪的、只在乎自身利益的上位者许作他人人妇。
即使那“他人”人还不错,甚至与他相熟已久。但不代表随随便便将小妹嫁给一个她不认识、更不要谈喜欢的人,是他能接受的事情。
谢北清有些意外,却也只是讽刺一笑,“那太子也许也有所不知,我那皇兄本准备待苏家小姐及笄后就将她接入宫中,以防他人得势。”萧苏闻言脸色愈发不好。谢北清轻轻拍拍他,“如今其实令妹除我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今日在此也向你承诺,尽可能许她自由与选择。”如今,对他与苏惊蛰二人而言,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这一点,这些天他也想通了。但…依照这个思路,会不会这件事根本就与明王或苏家无关,而只与一个人有关呢?他连忙转头,“萧苏,先别想了,快将你妹妹的小像拿与我看看。”苏惊蛰与父母兄长几年不得一见,而正当年的苏惊蛰正是长相变化巨大的年纪,于是习惯于在一季一寄的家书中夹带一张近日画的小像。这一点萧苏总是甜甜蜜蜜地告诉他这个没有妹妹的人。
萧苏疑惑,但还是将苏惊蛰近日给他寄的小像拿给了谢北清。小像中女子眼中倒映星河,微笑着十分传神。
果然!谢北清,怒了。
月黑风高夜,惊蛰灯未灭。
苏惊蛰衣冠整齐地坐在小院中,身旁一盏暖黄小灯。依然是那百无聊赖懒洋洋的模样,只是眼中闪烁着期待。
倏地,除苏惊蛰外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多出一道黑色身影,“惊蛰。”那人声音温润如泉水叮当。苏惊蛰眼睛一亮,立马站起来脚步轻快地扑入对方怀中。
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名门嫡女竟夜半与人偷情”的戏码。苏惊蛰扑入对方怀中后只是甜甜地叫了一声,“哥!”是那种,同父同母,在一起会乱纲常并被打断腿的“哥”。
萧苏的脸在暖黄灯光下愈发显得柔和,“哥来晚了,没让你久等吧?”谢北清那厮非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都与他说了个遍,并表达了他的怒气,将他硬生生留到了日落后。苏惊蛰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只是乖巧地摇摇头,又道,“哥,你短期内应该不走了吧?”“当是。来一趟京城多有不易,得把该做可做的事情做完才是。且你笄礼在及,不多时又将大婚,怎么也得等这二事办完。”萧苏揉揉苏惊蛰的头道,“你笄礼那天,哥会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金银珠宝可不新鲜!”面对苏惊蛰的发问,萧苏但笑不语,“好了,早些歇下吧,你这晚睡成瘾的小丫头。我还得去爷爷那拜见一次。”苏惊蛰有些不满地嘟囔一句,“又是这老头。”但还是放开了怀抱。
这次见面时间不长,但苏惊蛰竟已是满足。毕竟如今他们是趋向对立两国中各自贵人,相见不易。
及笄在即,要忙的事情有许多,苏惊蛰也只得把这份喜悦与思念暂置于一边。
可奇怪的是,作为苏府嫡女以及清王未婚妻,她的笄礼本该大办一场。然而最后经苏凌批准的方案却是家中小办即可,甚至不打算邀请外头的宾客。
这似乎有些…不合规制。爷爷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苏惊蛰疑惑。可即使她多次或明或暗的提示,苏凌仍然坚持如此。
直到惊蛰日,她于惊雷后小雨天走入礼堂,看到手持玉簪的女人笑盈盈地望向她后,终于明白一切。她失声,“娘亲。”竟不由得带上了哭腔。
手持玉簪的苏珍身子一震,眼眶竟也红了,却是克制道,“先行笄礼,其余琐事一会儿再言。”后便是厅正中一少女跪下,一女人将其发带取下,再取一撮头发绾上,将流苏玉簪插入固定。一切平常。但自此刻开始,苏惊蛰变成了真正的待嫁闺女。
接着便是清王派了亲信、喜娘来送聘礼、嫁衣、贺喜,并演示告知婚礼规制礼仪流程以及定的喜日。
虽已省去见宾客接受贺喜这一环节,但由于王室婚嫁规矩众多,等送走清王派来的人以后,天色已只余太阳余晖。
晚膳设在惊蛰苑中,由苏珍掌厨。人不多,苏惊蛰、苏珍、苏凌以及萧苏四人。被问到爹萧然为什么没出现时苏珍掩嘴一笑,“你觉着你爷爷会想见到他吗?何况离国正逢发展关键,他脱不开身。”闻言苏凌一哼,那小子拐走了他的宝贝女儿不说,还顺带把他的儿子也收为己用,他还不能闹闹情绪了?
又见苏惊蛰对着萧苏,“哥,这是娘亲给我的礼物,你的礼物可要另算啊!”萧苏一笑,“知晓了,再过两年,自然会给你的。”“哈?为甚还要过两年啊!”萧苏与苏珍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席中一时充满家常乐事。
只是他们的生活从来不只有“平常喜乐”,话题便不由得转向了苏惊蛰的婚事。
“那孩子与苏儿相熟,我们也见过几次,并非如流言所言那般恃功而骄、鲁莽倨傲。就如今的形势而言,蛰儿确实无其他法子了,我支持她的选择与决定。”苏珍初闻时的不高兴与不平早已在冷静下消失,虽皱着眉,却仍然坚定地站着苏惊蛰一边。
被提到的萧苏也点点头,“我不久前去拜访过他,他也承诺了许惊蛰尽可能的自由。”后又脸色为难又奇怪,“只是…罢了,有些事,惊蛰嫁过去便一切知晓了。”便再不言。
萧苏的不言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四人仍是欢乐着享受这份难得的天伦之乐。而苏惊蛰也只是暗中叹息,林白露怕是计划暴露又被锁起来了,受邀良久却未出现。
她猜测的没错。自萧苏进京后,林白露就被接入宫中,美其名曰“皇后身子不爽利,陪伴照顾皇后”。此刻她正焦急地在皇后面前踱步,“为甚不让我去?今日可是惊蛰的及笄日!”
皇后有些生气地冷笑一声,“你若只单单为了惊蛰那丫头本宫便点点头由得你去了。偏偏你还为了那小子。”复又叹口气,“你真当本宫不知道你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先是将本宫为你择好的亲事‘意外’推了,又是此时此刻的焦急。可你与那小子之间可是隔了千万山海!且不说如今离国有反叛之心,势力又渐渐强大;便是他的心,你又真的懂了吗?”她真的怕,林白露如她当年一般一头栽进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感情里,便是一生为之所困,不得善终。
林白露是真的急了,“可我不是娘娘,他也不是皇上!”意识到失言后,她脸色一白,立刻跪下,“臣女失言,请娘娘责罚。”上位人沉默良久,“起身罢。”皇后慢慢走下来,褪去了那身端了许久的尊华威严,握住了林白露的手,“罢。清王惊蛰大婚后,本宫会帮你与萧苏一聚的。”
十五年前,她已经做了一回坏人了,并未此失去许多、付出代价,愧疚后悔至今不得原谅。今日,她不要再做坏人了。那些年亏欠的,她会一点点补上。
她不能把自己受过的伤自以为然,再强加到小辈的身上。罢,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才是年纪正好的感情,最后是惊喜也好,惊吓也罢,伤病也好,终究是爱过一场,不再后悔。
补上亏欠,她也该学会如何原谅自己,给自己自由了。
皇后林恬眼中,终于写满了释然与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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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名字现在才出现。有没有觉得有点熟悉呢?
苏恬南(苏珍),林恬,也是有老年故事团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