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久,林白露脸上写满“我很愤怒”地踏入惊蛰苑,人未到声先到,“苏惊蛰!你这丫头耍我呢吧!”被吼的人显然没有被吼的自觉,闲闲地揉揉耳朵以减少噪音污染,“怎么了?我本来还想等你来好好夸夸你今天表现好的呢。”
林白露也是气冲冲的进来了,拿起苏惊蛰刚放下又添好茶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旁边,“你怎么把那标识印在清王手上了。大寒告诉我的时候我很尴尬啊!”
“手上?”这次换苏惊蛰讶异了,“我本以为只会在外袍上。”
一天前,苏惊蛰给“慕远”的那粥碗上,有一个用特殊染料染印而成的标识,莫约十到十二个时辰才会显露,显露后不多时又会缓慢变淡消散,最终变得全无踪迹。而在此期间,这染料很容易染上由云锦丝织成的布——天下统共十匹,九匹都前后赏赐给了谢北清,剩下那一匹在皇帝那。
据大寒小寒与玄夜阁的说法,“压榨下属”的谢北清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衣物都是由亲信亲自取成衣并递送,那么慕远作为谢北清的第一亲信,如今他身边的“红人”,接触他衣物的可能性最大。云锦丝金贵,又是皇帝赏赐,谢北清参加这样的场合,穿其材质衣裳的可能性也是最大。如果两大可能性碰撞,那么计划便一切ok;如果没有也不着急,谢北清短期内不会离开京城,来日方长,总有办法。
今日看来,她赌对了!也是这“慕远”不幸,正好就闯入了她苏家惊蛰苑,落到了她这个“猎人”手里。这样好的机会,不给他好好捯饬一番可不行。
而如今,宴会结众人散,等谢北清反应过来不对劲并有多余的精力时间去找线索时,一切可都已尘埃落定,无头无绪,无从找起了!
不过唯一在计划外的,便是这标识出现在了标识出现在了谢北清的手上。如果如小寒所证实的那样来者真是慕远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他们俩,牵过手?还是紧紧的、摩擦过的那种缠缠绵绵的牵手?结合关于谢北清作为一个王爷府中却一房小妾都没有的现状…嗯,懂了懂了。
苏惊蛰蓦地开心起来,主动帮林白露捏起了肩,那模样简直像给皇上侍寝的妃子,“林小姐别恼,小女亲自下厨为您洗手作羹汤。”
这边一派和乐,春光融融;那头却不然,可谓是风雨凄凄。整个清王府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房中的谢北清早已褪去了于众人前的倨傲与无法掩抑的喜色,面色有些淡漠,甚至还有些怒气。他摊开握紧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看了看——上面显然已空无一物。然后…他就更加生气了。
鬼神运势之说他素来不信,一切不过事在人为罢。何况这些未免也太过巧合了,疑点太多,仿佛一根看不见的线一直在引导事件的走向一般。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有谁有这样的动机?
开始他怀疑是那苏家白露做的,可是她真有这样的能耐?而且此时,于她于苏家都是剑走偏锋,讨不找好。听闻苏家主回去后还大发雷霆,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假。那么,一切就都指向一个人了——谢北明。可是,他又是怎样接触并算计他的呢?又凭什么与慈云法师取得联系呢?如今都是一团迷雾。难道…那位神秘的白露小姐,真的只是白露小姐,谢北明的接应与她有关?
“慕远,乞巧之约本王会亲自去,不必替代。”谢北清终于不再沉默,“你组织玄夜阁众人,密切关注明王动向。”他倒是要看看,这一千多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半月匆匆而过。
今日乞巧,当夜幕缓缓落下时,花灯的亮光竟将夜空渲染得仿若仙境。众人纷纷走上街市,街市一时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今夜过后,又会有许许多多才子佳人的妙事可谈。当然,于今夜,众人最期待的,莫过于一个时辰后,皇宫烟火盛会。
云楼作为开遍天下的“天下第一酒楼”,今日自然也座无虚席。当谢北清在引导下走进苏惊蛰订的包间时,只见对方正百无聊赖地侧坐在窗边…丢鱼食。
见门开了,苏惊蛰也只是不甚欢喜热情地闲闲一瞥,“慕兄弟来了,听闻慕兄近来归附于清王门下,恭喜恭喜。”语气确实不大“惊喜”“恭喜”。她这样一提,谢北清又想起自己为证清白冒充慕远,结果人家根本就明晓了慕远与自己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蠢事。
心里尴尬着,嘴上却不饶人,“在下也听闻苏家近来有‘喜事’,说是苏大小姐要承旨嫁与我家主子,苏家主可是十分的‘欢喜’呢。”苏凌近来连日称病不上朝,任由手底下事务堆积也不理,各种耍脸色,可不是“欢喜”么?
懒得再与他争辩,只是直接了当地提出要求——去放花灯。于是在云楼去往内城湖的路上,谢北清知道了什么叫“女人的表现四月的天,说变就变”。一碰到大约是苏惊蛰熟识的人,她立马与他表现得十分亲密的样子;一走远,立马又与他恨不得相隔十万八千里。哦,对,还拍了拍与他贴近地方的“灰尘”;嗯,看了他一眼,又欲盖弥彰地拍拍另一边。
终于取到了花灯,瞥一眼她写了什么愿望。“来年不要嫁给死变态”,可以理解;“于是嫁了一个二傻子”,什么鬼?不是说尚未婚配吗?当她的夫君还真是够可怜的。苏惊蛰随意一望,就望见谢北清帘帽半斜,似乎在望向她。她立刻又把花灯换了一边,写了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之类的话。
谢北清回神,暗骂自己无聊,还忘了正事。刚想出声,看到人群汇聚的爱看热闹的苏惊蛰一边兴奋地问“是不是烟火会要开始了呀!”一边着急而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向人群中走去。
这一刻被软软暖暖的手拉起的谢北清不合时宜的在想,这大约是“苏白露”今天最不做作的行为了。
皇城烟花盛开万朵,城外人群熙熙攘攘。竟还真有些太平盛世、与民同乐的样子。
人群中有人渐渐相依,有人默默靠近,有人正成就万世恋曲。但这些都只隐于人群嬉笑怒骂中,不为人所知。其实也许连苏惊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虽然满满的都是算计计划,但谢北清这确实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与她携手过乞巧的男性。
而她竟然也在这场算计中找到了众人说的乞巧的乐趣,而不是像以往那般清冷的、无聊的乞巧会。
她忽然就很感谢“慕远”,趁着烟火鸣声,道了句,“谢谢你,慕远。”还真是个傻子,以为这样他就听不到了吗?谢北清像听不清一般没有偏头,却在心里默默笑骂道。
谢北清这一刻也忽然松懈了下来。说不清什么感觉,他与这位“苏白露小姐”明明相识不久甚至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算计关系,可是他就是觉得轻松,就是能变得格外幼稚。或许反倒是因为互相不知道真实身份,而更能放松下来回归自己吧。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于是最后,两人都没有再相互试探对方。于是最后,才子佳人的故事没有,两人只是均度过了一夜无梦的安稳睡眠时间。
当然,这一时浪漫温馨脑子一热的结果就是——“主子你什么都没有探到?!”“苏惊蛰你还没探到清王的态度?!”不同地点,同一时间,慕远对谢北清、林白露对苏惊蛰惊呼道。
两人俱是一副尴尬又懊恼的样子。并且都觉得昨日自己一定是被猪油蒙了脑子。
谢北清将有曾标识的手又摊开来看了看,这次却只浮现了那软软糯糯、温温暖暖的触感。呵!得了,彻底完了。“罢了,本王几次探知苏家主的态度都没有什么异常,总不至于是个年不过二八的小姑娘自个儿搞的鬼。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如此。”又转头对着一脸怪笑的慕远道,“只需盯紧明王那边的动向便好,一切自会水落石出。”慕远不敢出言嘲笑,只是含笑应下。
这边的苏惊蛰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被林白露狠狠地骂了一通后才得以弱弱地解释并分析,“苏家不是小家族,即使我只是个身份地位不高的苏家庶支,也不该是作为属下的慕远可以隐瞒并约见的。所以慕远今日能来见‘苏白露’,我想其中一定有清王的授意或至少是默认。所以…清王或许并没有因为赐婚的事情避开或恼怒苏家…或许还会有合作意向也不一定!而且我来这么一出,那些权贵们与权贵圈以外的寒门子弟们也自然会停止对我的狂轰滥炸,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嘛!”林白露这才罢休,“下不为例!你向来冷静理智,这次居然还能为了个男人乱了计划。真是…”苏惊蛰有些无语,“好好好,下次绝对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