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重归了寂静,卡西米尔的风在其中自由穿行。
“——你都解决了?”
看着面前这个小个子,鲍勃有些释然,也同样带着一些无奈。
那双紫瞳中,曾经的天真褪去了那脆弱的外衣,浸满着决意。
这个少女,已经蜕变了。
先前那个近乎崩溃的心境不复存在,这有些超乎鲍勃的意料,小骑警很快地回复了自己的状态,甚至更加坚定了一些。
就好像一块璞玉打磨上了坚固的棱角,却让其本质的美丽更加灿烂。
和他们这些沾染血腥后拉低甚至抛却了底线的人不一样,光是那双眼睛,鲍勃就看不到那被世界的恶意所沾染的污浊。
依旧如此地清澈,如此地坚定。
这该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鲍勃在心中叹息着,如果这个孩子放在几十年前的卡西米尔,接受了最正统的骑士教育,那么一定会成为一个新的骑士王吧。
也不会放任如今的卡西米尔如此腐朽而堕落的吧。
鲍勃在心中如此叹息着,不知是在感慨这个少女的美德,还是在感慨那个第十次乌卡战争之后抛却了骑士脊梁的卡西米尔。
或许都有。
“是。”
“真厉害,个子不大,胆子倒不小。”
他望了眼那柄重新染上鲜血的骑枪,嘲讽之中带着一点点的可怜。
这般大的孩子,放在维多利亚大概还在读书吧。
为了梦想,染上鲜血……
真是一个不好笑的故事。
“坐着别动,我来给你包扎。”
她只是拢了拢散下的发梢,蹲在了鲍勃那条粗实的小腿前,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那厚实的防护腿套。
看着那双操作着绷带的小手,鲍勃罕见地沉默了。
这个沉默不仅仅是言语的无声,也是心灵的寂静。
这是哑然,这是奇怪,这是无措,这是惶恐。
“你应该看到了吧?”
“嗯。”
少女的回答很简单,就像她的表情一样,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
她的手指捻着纱布,绕开了那钻出皮肉的狰狞矿石,静静裹住那花绽肉脂的伤口。
“你看到这个结晶,难道也想被感染吗?”
如果是以往,那么大鲍勃绝对会怒吼出声,然后粗暴地挥开每个想要为自己疗伤的善意。
他自认为,那种善意不应该被矿石病所玷污。
但是,在听闻了先前少女的歇斯底里之后,他不知为何,失去了那副故作暴虐的虚假面容。
只有一种仿佛悲伤的无奈。
众生都是如此,有着各自的痛苦。
在才见到少女脆弱的那一面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凶起来。
小马驹的面色柔和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银色的马尾微微晃动,一双长耳稍稍分了开来:
“感染者,本来就是我们罗德岛的救助对象。”
“罗德岛?”
鲍勃的声音在头盔下多了分沉闷:
“你不是——”
他看向小骑警手臂上那橙黄色的警徽。
“你不是维多利亚的——”
一旁的小村长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格拉尼眨了眨她那漂亮的大眼睛,像是点缀着晨光的紫水晶。
解释很快,也很简短,寥寥几句便能结束,但是却让鲍勃再一次出现了遐想。
连感染者是谁都分不出来的地方么……
沉寂的内心,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在成为感染者后,就熄灭一切的绝望;
在整合运动中,也只感受到疯狂;
哪怕是那个梦中的小山村,都只是给他以“安心”作为宽慰,而不是这般让他神往的“希望”。
可他最终还是放下了这幻影一般的希望,少女那瑰丽的,不被恶意与杀戮所沾染的纯真就摆在这里,她是如此,那么罗德岛也应该如此。
也只有那样,还在心底保有着纯真,善良和温柔的人才能那样聚集在一起,开创出一个分辨不出感染者和非感染者的“天堂”吧。
自己……
呵。
他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
更何况,他已经不想再掺乎到任何势力中间了。
这不光光是他一个人的愿望。
“走吧,既然决定先暂时和解,就别这么对峙着了。”
忍着腿部的刺痛,他扶着树站了起来,不过很快就稳住了身子,仅仅只是摇晃了一下。
他的话自然是对着那坐在树底下对峙着的人形和虎鲸说的,相同的红眸瞪视着彼此,WA2000给自己的狙击枪一颗一颗地压弹,斯卡蒂活动着才修复的右臂,弹着那柄夸张的巨剑。
“我和你的帐还没算完!”
狙击手恶狠狠地宣誓着。
“我也想知道有没有正好骨,迫切地需要一个沙包。”
斯卡蒂不咸不淡地呛了回去,声调依旧慵懒,不过拭剑的手指动作越发快了。
看上去毛骨悚然的气氛,不过鲍勃知道她们暂时还没有搏杀的想法,否则绝不会在这里斗嘴了。
旅途很快便再一次开启了行程,或者应该说是根本没有时间可以由她们浪费,那些赏金猎人们虽然实力不行,但却像是豺狗一样,一不当心就会被追上,层出不穷的陷阱与暗箭实在是折磨着警惕的神经。
塔拉特山的坑道要比森林好一些,至少不会有多余的空间可以留作陷阱制作,也没有密密麻麻的赏金猎人追击。
“啊!——”
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这个临时小队的闲聊,格拉尼率先奔了出去,鲍勃拖在最后,他并不着急。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同行的剧本即将结束。
岩道的转角,那个被称为“上尉”的赏金猎人倒在地上,滴血的刀子握在白衣人手中,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伤痕的白面具。
WA2000的警觉,斯卡蒂的拔剑,格拉尼的惊愕,还有小村长的尖叫。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们先走,我来挡住这里。”
他拉响了电锯,而自己也特意摆出了包扎着的大腿。
一切,都如剧本般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