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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凡尘.尘封过往.影

当昔日辉煌的剪影殿外焚起大火,再无飞扬的雪花落下时,我全然不知。如同被抽掉了灵魂一般……

面容不再有笑意,如火的眸子,只剩下殆尽的灰白。毫无知觉地拿着两朵拥有蓬勃生机玫瑰花。

当哥哥雪白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那双如同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睛充满了焦急。我的内心在摇头,但身体并没有跟着我的指示行动。

当我手中执剑刺向他,而他却在呼唤我的心时。我多想叫他一声“哥哥”。我完全控制不了我自己。

当手中的剑“嗖”的落地时,我的内心已经汗如雨下,我感觉就像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般,令我喘不过气来。不过幸运的是我觉得没有杀死我的哥哥。

可哥哥还是把我送里离了这个皑皑雪白的王国……

——影,我带你去看世间最美的四季……哥哥的话萦绕在我心头。

一阵白光闪过我的视线,眼前变成了漆黑的夜晚。没有光……我顿时感觉到呼吸困难,逐渐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

闭上眼睛,那个白雪皑皑的王国,那个华丽的“囚笼”,还有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正在离我远去。冰川,冰原,绚丽的法术,都慢慢在我记忆中消退。我梦见,独自一人凭着直觉往一望无际的冰原一方走去了,一直到世界变成纯白色,没有任何形状……

——哥哥!哥哥!小荺!小荺!

四周没有方向可言,也没有回声,我就像迷失在空白页里的一个黑点。感觉走了很久,我的上方飞来了一只发着光的小虫子,我跟着它有走了很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世界又恢复了色彩,不是白色,是美丽的彩色。

我的眼前不是一望无际的冰原,而是一条小小的溪河,水很清澈,隐隐约约能看见我在水中的倒影。一点也不比剪影殿后的海洋差。身后是一株株细细的“树”,它的“树干”是一节一节的,叶子很小,又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天上时不时有鸟儿飞过,“啾啾”的叫着。远处的青山上缭绕着云雾,让那座山看起来神秘又华丽。

我并不知道我在哪里,眼前的一切很让我惊叹。同时,脑海深处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变得模糊。

“滴答……”几滴水落在我的身上,脸上。不知怎么了,我睡意朦胧,倒在温暖的泥土上睡着了。

——诶!醒醒!

一个打破宁静的声音,夹杂着一些自然嘈杂的声音,还有水滴……

我缓缓睁开眼睛,柔弱幽暗的光线参插着水滴印在我的睫毛上,眼睛里。接着我看见的是一个同我一样有着黑色头发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挡着从天而降的水滴。她看起来很吃惊,什么话也没有说,知道我坐了起来。

——这里是哪儿?我先开口问她。

——啊!这里是白霞溪,这位公子,你家在那儿?为何不回去?她收回那个吃惊的表情。

——我家…我皱了皱眉,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没有说话。

——嗯,那你叫什么?小女孩,笑着问。

我摇摇头。

——那……我叫令茯梦,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吧。现在天那么凉,你跟我回去吧。以后我叫你小镜啦。

令茯梦向我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一个明亮而洁净的水晶球从我的衣袖里掉了出来,我下意识的把它拾起。我看见那个水晶球里有两朵,若隐若现的玫瑰,一朵是炙热的红色,一朵是忧郁的蓝色。我把它收了起来,和令茯梦一起踏着湿润的泥土走出了竹林。

我们很安静,静心听着那些水滴滴在泥土上的声音,甚至能听见我湿露露的衣服上的水滴掉在泥土上溅起又落下的声音。

后来令梦告诉我,那些从天而降的水滴叫做雨,那把挡住雨的东西叫做伞。一路上她说了很多关于他家里的故事,她说她们的家族是一个戏剧世家。她从小就学习唱戏,没有什么朋友。

她说了很久,让我很想知道,我的家在哪儿?我觉得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那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穿过嘈杂的人群。雨还在下,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一支支美丽的油纸伞,在空中形成一朵朵艳丽的花。

我们终于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眼前是一座很气派的红瓦房。门口有两个人把手。令茯梦很开心的走了进去,我跟在她身后。我们穿过华丽的花园,来到正厅里。

一个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站在中央。他先看了看令茯梦又走过来站在我面前。

——你是何人?中年男子严肃的问我。

令茯梦站到我前面。

——爹,他像失忆了……先让他住在我们家吧。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

——孩子虽然看他的样子也同你差不多十六七岁,可是现在的人心难测啊他不会是来偷艺的吧?

令茯梦见状立即回答。

——爹,他失忆可是真的,是我把他带回来的,我也不小了,能辨别是非了。

男子转过身去对我们说。

——哎,罢了,这小子留在我们家也不是不行,可总得帮我们干点活吧。

——太好了,不如让他做我的小奴隶吧,这样我每次出去以后有个伴。

令茯梦双手一合,笑的很灿烂。

中年男子点点头示意我们离开正厅。

令茯梦把我带到一间宽敞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很明亮。窗外的雨停了,渐渐天晴了,阳光暖暖的洒在小桌子上的花瓶里的一朵玫瑰上,那朵玫瑰倒在桌子上的影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盛开。这里很安静,我能听见,园子里的树被风吹的沙沙响,我暗暗的笑了。

在我没回过神的时候,令茯梦走出了房间。他在桌子上放了一身蓝色的袍子那件袍子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的飞鸟。我换下了那时身上穿的黑色的袍子,换上这件蓝色的飞鸟袍子。

我抚摸着那件黑袍,心里却什么也记不起来。那件袍子有淡淡的花香,是玫瑰吗?袍子很厚,样式不像那件蓝袍。我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吧?

有些入神,心里生出了很多疑问。

突然,听见令茯梦叫我,我才回过神。

走出房门令茯梦正站在门口。她像第一眼看到我时一样,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她。

——这衣服很适合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梳头发?她问我。

——我,不会。我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发。

——连这个也忘记了吗?她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令茯梦又把我推回房间里。我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我和令茯梦。令茯梦拿起梳子,一步一步教我。最后我的一头长发被令茯梦扎成了高高的马尾辫,用银丝编成的发绳绑住。令茯梦正要帮我带上一只银色的簪子时,我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令茯梦说。

——我还是喜欢把头发散着。我的声音很小,认真的看着镜子里的我。

令茯梦也很认真的跟我说。

——我长这么大第一回帮别人扎头发,你就这样说不喜欢?然后她好像是生气了,把簪子递给我。

——我……对不起……我一边道歉,一边从她手中拿来珠钗和头梳。一点一点把耳朵以上的头发梳在一起扎了起来,又绑上银色发带。

我转过身,微笑的对令茯梦说。

——还是这样吧。我不喜欢这支簪子。

我把簪子还给了令茯梦。

令茯梦玩着自己的辫子,心不在焉的回答我。

——要不是你长得好看,不然你现在早去领罚了。然后接下了簪子。

我站了起来俯视令茯梦。虽然令茯梦在女孩里已经算中上的身高了,但在我面前还是显得很娇小。

令茯梦退后了一步,对我说。

——比我高怎么了,你是我的小奴隶,没有权利惩罚我。以后每天都要陪我去练习唱戏。

我点头答应了。

之后的日子里,每日清晨,令茯梦和我都会到白霞溪边,那是我们初次遇见的地方。令茯梦告诉我,那天她同往常一样是去练习的。后来就遇见了我。

我回想起那天,我遇见的第一个人叫做令茯梦,她惊讶的看着我的眼睛。后来我明白了她在惊讶什么。我的眼瞳是炙热的红色。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瞳颜色与众不同。这或许是天生的不吧?天神们藏了什么秘密在我的眼睛里吗?从我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很想知道我的身世。我想寻找内心深处真正的自己。

……

那天,我同往常一样,为陪令茯梦去练习戏。她正在准备三日之后在皇宫里的重要演出。

我站在不远处的一颗课棵竹子下看着她轻盈地舞动双袖,一头长发随着她的舞动在风中似袅袅青烟飘动。一句句台词在她口中曼妙而生动。

她在戏中演的是一位神族的公主,来自美丽的冰原。凡世因为她的到来而兴盛。

这一出美好的戏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中觉得看每一遍都有不一样的感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每当看到令茯梦跳这出戏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个画面:在洁白的冰原上,一个女孩,拥有一头白发,其中掺插着着几缕红色。她天真的微笑,像我走来。我想,那一定是冰神的公主吧,多美啊!

不知是什么时候,令茯梦站到我面前,她用她的长袖从我眼前挥过,留下阵阵清香。我从思绪中走了出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和她一起往回走。走了一会,令茯梦叫我在竹林路口等她,说完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站在竹林路口等她。世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围很安静,只有调皮的飞鸟会偶尔飞来打破宁静。时间过去了很久,已经是午时了,令茯梦一直没有回来,我开始有点担心。

午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我身上,身旁竹林的影子,慢慢与竹林合拢。我快步向令茯梦离开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令茯梦,一直到我走的很远,天越来越凉,走到一座雪山脚下,天上飘落着纷纷雪花,远远望去一片苍茫,隐隐可以看见离我不远处有一个人,我断定那就是令茯梦,她躺在浅浅的雪地上。

我跑到她面前,看见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截银白色的竹子雪,地上有一把被冻住的匕首。她皱着眉,眼角留着泪痕,嘴唇上因为被她咬破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我把她从雪地上扶起来,她的脸苍白,如同雪一样冰冷,我抚摸着她的脸,试图给她温暖。

——令茯梦!令茯梦!

我把她手中的竹子和雪地上的匕首收好,抱起令茯梦往回走,走到竹林里令茯梦动了动头,小声的叫我,对我说:小镜……小镜,你不能回去……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我知道,她伤的很重,我必须送她回去。

后来,我还是带令茯梦回去了,刚跨进令府,一群侍女纷纷叫唤,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快叫郎中!很快,令老爷和令夫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少女,她斜了我一眼,然后走向躺在床上的令茯梦。

我悄悄走出房间站在门口。听见屋里的郎中说,令小姐伤得很重,需要修养整年,暂时不能唱戏。

随后那个少女走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伸出手在我的脸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我没有生气,忍着疼,转过头来又看着她。

——来人,带走!

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两个侍卫把我抓到了一个凌乱的小房子里。里面随处可见一堆堆潮湿腐烂的木柴。我想,着应该是令府的旧柴房吧。他们把我绑在一个满是血迹的粗木上,这里曾经一定也刑法过很多人。那个少女走了进来,在我面前停下,斜着眼看着我,她眸子里,我的轮廓是多么的渺小。她伸出手,抽走了我身上的匕首和白竹。然后用那匕首从我的脸上轻轻滑过,只要她稍稍用力便可以划伤我的脸。

——说吧,为什么要伤她?

——我没有。

——没有,这些是什么?

——令茯梦的。我如果要伤他,就不会把她带回来了。你有什么资格惩罚我?令茯梦不是我伤的。

——有什么资格?你是一个奴隶,而我是这个家的大小姐,圣君的妃子,我当然有权力惩罚你,小子,梦儿就算不是你的伤的,也是你没有保护好梦儿,家法处置。

令大小姐把东西往地上一丢,走了出去,那两个侍卫走了进来,拿起地上的长鞭往我身上回来,蓝色的衣袍上瞬间染上了鲜艳的血,剧烈的疼痛敲打着我的意识,冰冷的鞭子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打在我的身上,我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空气中仿佛只有我的喘息声和鞭子抽到肉体的声音,这个过程持续很久,直到后来,伤痕累累的我昏了过去。

不再感觉疼痛,不再感到恐惧……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寒冷的风从门口吹进来,一下一下吹着我的伤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觉得冷,但是风吹得我的伤口,令我感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我半合着眼,隐隐听到令茯梦叫我的声音,她在叫我:小镜。睁开眼睛看,果然是她,一身白色的薄群月色照耀的如此美丽,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如若仙女般站在我面前。

她慢慢的帮我把绳子解开,我没有一点力气支撑自己,迎面倒在了她的肩上。

——你……怎么来了……我……对不起……

——她打你你就让她打吗?真傻,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你是我带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被任何人伤害。可你竟然任由她打你……

在柔弱的月光下,我们的声音都很小,都不愿打扰沉睡的生灵。令茯梦也任由我无力的倒在她肩上。她轻轻抚摸着我的长发。我淡淡的点点头,让她以后放心。

——回去上点药吧!令茯梦说。

——我很疼。我皱了皱眉,回答她。

她没有再说话,安静的抱着我一动不动的。

时间过的很快,远方的太阳已经将一点点光芒洒在大地上。令茯梦早已躺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昨夜里装作高大的那个令茯梦又做回了本来的自己。

我强忍着身上的疼,把她抱回了房间,然后就回到我的房间,直到上午令大小姐走后,令茯梦来找我,我才走出了房间。

我们对视了很久,令茯梦终于忍不住了。

——你当真不想知道的昨天的事吗?

——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何必要我问?

——好吧。昨天正如你所见,我去雪山了,至于我为什么去那,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你一定很奇怪,这座城为什么座落在雪山脚下却不会常年下雪吧?我爹爹说,我们戮玫族是有神庇护的,是一座灵城。嗯……后来的事……那个责罚你的人是我姐,令茯溪。她可是惹不起的人,以后避开她点。

当我听见“戮玫族”时,心里好像似曾相识。

令茯梦见我一动不动,拍了我一下,我被下了一跳,按着我的肩膀大叫了一声。

——啊,疼!

她立马道歉。我却哈哈大笑起来。她又好气又好笑的蹙了蹙眉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我的伤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好了。

我故意扯开话题。

——皇宫里的戏怎么办?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小声是告诉我,她其实不想去演戏,因为,这次去表演只是为了以后好让圣主娶她。

她告诉我。

——小镜,从你出现在我世界里的那一天起,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决定。而不是被人安排好的,为了利益的感情。

没错,这样的命运一点也不自由。我想了想对令茯梦说。

——小姐,多谢昨晚相救,明天您就放心听我的安排把,您本来就需要休息,放心吧,您不需要上台。

她点点头,对我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四处找东西。终于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支白竹。我知道,那是昨天令茯梦找来的白竹。她告诉我,那叫慕雪竹,是生长在雪山上的白竹。比普通竹子更为坚强。她把白竹做成了一种叫“笛”的东西,是吹奏的乐器。她说我什么也不会,要教我吹笛子。

我微微皱了皱眉,就是这样一根竹子让令茯梦差点丢了性命,真是不知轻重……

就这样,我们从早上,一直练习到晚上。我终于吹出了一首曲子《梦影》。

令茯梦很满意的对我说。

——不错,你也算会一个技能了,哈哈。

我什么也没有说,淡淡的笑了。

月光正悄悄的照在我们脸上,我与她四目相对时,皆是一愣。清风微微拂过我们的脸颊。最后还是我先发话。

——天晚了,你早些歇息。

说完,收起笛子,转身向房间走了回去。

彻夜未眠,但不觉得累。转眼已是翌日清晨。今天便是令茯梦演出的日子。我早早就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我。又闻见门外花香四溢,心情全然舒畅。顿了顿,拿起梳子,回忆着那天令茯梦在白霞溪唱戏时梳的法式。

慢慢的,一点点将前额垂下的几缕发丝编至脑后,绑了一个略复杂的法式,戴上各种颜色各异的发饰。再从镜前的几盒胭脂水粉中拿起一盒涂抹在脸上,拿完这盒再拿下一盒,拿起红纸用嘴唇抿了抿,粉红的薄唇变成了鲜红的颜色。最后,我脸上的妆化的很浓,我看着铜镜里的我,感觉很陌生。

我不禁一愣,薄唇微张。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了叠好放在床边的艳红色戏服,走过去换上了戏服,那是一件绣着冰凤凰与火凤凰交织的戏服,底色是鲜红的颜色。

终于梳妆打扮好。我依稀听见令老爷与奏乐的队伍硬着头皮出发了。才迈步走到门口,鼓足了勇气推开门。一眼就望见对面房间的门口,令茯梦背对着我,正在玩弄着门口的鹦鹉。

我悄悄走到她身后,她连看也不看我的丢下一句:不是说叫你退下了吗?我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她转过来。

令茯梦转过身的一刹那,把她吓了一跳,她又一次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小……小镜?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哈,不错,你不会要代我去吧?

我这身装扮把令茯梦又惊又喜。我默默点点头,含笑地看着令茯梦。

接下来,你只需要在幕后帮忙我唱就好了。

两人相视笑了。

很快,我们来到了皇城里的宫殿。匆匆走到戏台后面。在场的人纷纷扰扰,杂乱之中,我匆匆走上了戏台。站在太中央,望见台下的令老爷神情里闪过一丝惊讶与怒火。

我双手叠在一起遮住半边脸颊,有某有样的敬了一礼。微微点了一下头。再次抬头,水袖一挥,带动全场人是目光。坐在正中央离戏台不远处是圣主,虽说是高高在上的主,可是看其容颜不过二十岁的青年。一袭金色龙袍,头束金龙冠,正襟危坐。身边的人正是那日惩罚我的人,令府大小姐——令茯溪。她惊讶地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戏台下面坐着一位琴师,一袭白衣,清雅又不失风度,乌黑的发上插着碧玉簪。见他双手从琴中央慢慢分向两旁,开始抚琴。他时不时抬头看我,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是因为离得太近,他看出我是男子了吗?还是他认识我?

不再多想,全身心的投入戏中,生怕哪个地方出了差错。

不经意间,我又想起了那个白红色头发的女孩,她到底是谁?渐渐觉得她是真实的,但又说不通,她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红色的?

一曲终,我随着全场人的掌声,走下了台。一下台令茯梦就在前面对我招手,我匆匆忙忙的跑过去。

她跟我说,快走吧,要不然令老爷就要过来了。刚说完,令老爷果然朝我们走来。丢下一句话,撇了我一眼,又回到座位上去。

——你们俩,回去跪在院子里等我!

我们对视一眼,匆匆走出了皇宫。边走,我边抽出我头上最后的一支簪子。一瞬间,乌黑的长发倾于脑后,及腰。我深吸口气,终于轻松了许多。

回到令茯,我换上一身黑色简朴的衣袍,头发松松的绑在脑后,把脸洗干净,草率的把妆容整理好。然后和令茯梦乖乖的跪在院子里。

那天的阳光很明媚,身后的影子依靠在一起,印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过了很久,令老爷回来了。很严肃地向我们走来。令茯梦低着头,而我却故作镇定的看着令老爷。还没等我来得及向他问好,就被令老爷的一个巴掌扇在我脸上。顿时,一阵晕眩,委屈夹杂着血腥把我的内心一点点压倒在地。

——果然是来偷艺的吧!还抢梦儿的戏。做这么不要脸的事!

令老爷眯着眼,怒气狰狞的边说边指着我的脸。

——我没有,小姐本来就不能上台,你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我坚定的反驳。

——她是我女儿,我要她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教!而且,我看之前的一切都是你演出来的吧,故意让她受伤!然后好去做那么不要脸的事。

——我没有。我从未做过什么害人的事,虽然我忘记了从前,但是至少我现在做的这件事是对的。

令茯梦拉住我的手腕。

——够了,爹!他到底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这么就这么不相信他?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要他怎么样?

令老爷咬牙切齿的声音愈加强烈。

——我看你就是被这个小白脸给迷惑了!真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蛊!敢如此放肆!好,他不是来偷艺的,他今天毁了你的终身大事!还好我今天没有跟圣君提起你的事,要不然,他要这么办?他就要替你嫁给圣君了!恐怕到时候,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就不来他!

令茯梦站了起来,拉起跪在地上的我。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圣主的!就算今天我上了戏台被圣主选中了,他求我我也不嫁!

说完她踮起脚尖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愣住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她温热的嘴唇触碰到我的脸颊,很快又缩了回去。没等我回过神看她,她就拉着我往外跑去。

刚出令府没多远,我们就遇到了早上伴乐的琴师。他雪白的脸上有一双蓝色的眼瞳,乌黑的头发用浅蓝色发带束着,一袭白衣如烟飘动,背后背着一把檀木古琴,他身上自然的飘出淡淡的檀香味。

——在下契由尔,令姑娘好。他转头又看向我,问我,敢问这位公子大名?

他的声音很温柔。

——小镜。

——不知可否有空小酌一杯?

我把目光转向向令茯梦。

只见她随手一挥。

——你要去就去吧,我自己去逛逛。

——那这边请。

——嗯。

拐过街角。穿行在竹林中。在竹叶里嬉戏的飞鸟时不时会惊动安静的竹子。走到了竹林深处,那里没有竹子,种着一棵檀香树,树旁是一座竹屋,不大不小。走近竹屋,可以闻见淡淡的檀香味。我转头问契由尔,为什么这么喜欢檀香?

他晶莹的蓝色眼瞳中闪过一丝陌路的悲伤。他告诉我:他不属于这个族群,他原是一个国家,王的亲尊使者。有一次到凡界历练,遇见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檀香。在契由尔历练的时间里檀香一直陪着他,彼此产生了情感。契由尔与她约定三月之后必定来娶她。后来契由尔回到自己的国家了,他三月之后真的又来到凡界,可是已经时过境迁,人去楼空了。契由尔从人们口中得知,檀香一生未嫁,独自终老。

三个月她这么就老了呢?我不解的问。

——我不是凡人,我原本是神,神界一天,凡界一年。我的三个月,尽是她的一生。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让她回来,甚至放弃神的寿命,神的灵力,但最后还是无济于事。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吧?

——我……应该不是吧……我不记得了,小姐说我失忆了。

契由尔抚摸了一下檀树,招呼我进屋去。一进屋,契由尔把琴放在古树根木做的琴架上,然后很熟练地泡了一壶茶,拿出两个竹杯,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我面前。

——契由尔,既然你曾经是神,那你肯定见识多。我边说边拿出了水晶球,问他,这个水晶球是我醒来那天带着的,请问你能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契由尔又吃惊又欣喜。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我想我知道你是哪里人了。看来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只是……你的眼瞳为什么是红色的?

——我不知道……

——这个水晶球是上古神物,是随着一世创世神一起出世的。后来被赐于白影国度,成为白影国度王,或储君的象征。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寒冬翎吧?不过……你灵力尽失?我记得,只有同我一样灵力尽失的白影人才会从银白色的头发变成黑色。

——我不是寒冬翎……不是……哪里不对呢?

我小声的嘀咕。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呢,我怎么肯定的呢?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不是。

——那,不如你问问水晶球吧!或许它可以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我迷茫的看着水晶球,又看了看契由尔,最后脱口而出三个字:我不会。

突然,水晶球闪出一道白光。幻化成一个小精灵,他幽蓝色的头发耳前只留到脸颊下面,头发微卷,左耳旁的头发稍微长一些,用一撮银线束着,而脑后的头发与肩齐,很独特的一个发型。刘海下红色的眼瞳忽闪忽闪的眼神很灵动,很可爱。脸侧的耳朵长长的,那是精灵的象征。他身穿蓝色的衣袍,颈上,手腕上,脚腕上,各带着一个银色的飞鸟镯子。他双手捧着那个水晶球,飞到我面前。

——我亲爱的主人,你有什么吩咐?小精灵发出空灵的声音,然后飞到我的手上。

——能告诉我,我是谁吗?我的家在哪?我为什么会失忆?

——我的主人,你是白影国的第七个王子绝离影,你的家在神族的白影国里,至于您为什么会失忆,神主不让我告诉你,抱歉。

我为什么就没有印象呢?我是神吗?我在心里暗自问道。

小精灵安静了。

——神主是谁?要怎样才能想起来呢?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在我的手心里盘腿坐下,好像一点重量也没有,像空气一般,水晶球被他变得很小,把玩在手中像一个玻璃球玩具一样。他把水晶球抛起来又接住,玩得很开心。满不在乎的回答我。

——如果你执意,那么就要放弃你的听觉视觉和声音,有得必有失,你可想好了,这是神主定下的规矩。

我沉默了,看向契由尔。

契由尔看向我,问我。

——如果你想起来了就意味着你要离开,那令茯梦那孩子怎么办?

——其实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奴隶罢了,小奴隶她能再找嘛。

——真的?

我有些不明白契由尔的话。

——什么?

——你不会看不出来的,她喜欢你。

——可是……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活着。

——那你想好了?

——如果我真的选择回去的话,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吧!

契由尔喝了一口茶,柔和的阳光在他的被太阳印成金色的睫毛上跳动。

——神界一天凡界一年,虽然我们神族的寿命也是百年,但我们总归会活的比凡人久,你不想花三个月时间来成全她一下吗?

我摇摇头,思索了一会。

——那她死后呢,我并不喜欢她,万一她知道了会痛不欲生的。我总是做一个梦,我梦见一个人总在我的身后保护我,觉得他应该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我想恢复记忆,想知道他是谁。

——好,我支持你。

契由尔点点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我想好了,我知道,这个代价很惨痛,但是我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们把目光转向小精灵,他一边听一边玩手中的水晶球,转头看向我,嘴角一撇,笑了。

——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这样的代价你也敢付出?好吧,我的主人,我尊重你的选择。

……

我睡着了,进入了一个梦境。

一切都好像亘古般遥远,好像经历过沧海变成桑田,我来到了一个冰原。

我又一次看见有一个白头发的少年站在我的身后,这次画面没有消失,我很自然的转身和他面对面,对面是一个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我们一黑一白好像影子亦或者镜子一般。不知怎么了,脑子里很自然的浮现出两个名字“寒冬翎”“绝离影”。

原来,我一直不能彻底忘却的竟是我的哥哥。

画面一转,我好像又从小时候的天真烂漫里走了一遭,然后来到了不问是非的现在。我想起了燎荺,那个极其美丽的身影,我信赖的她。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剪影殿后的海边,那是我第一次从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她便成了我的恩人。我想起了离开神界前一天不一样的燎荺,她的眼神很尖锐,很冷酷,但天真的我,竟然依旧依赖她,信任她。这是为什么?

梦境于现在相连,我醒了过来。

迟迟不敢睁开眼,只是感觉周围很安静,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没有。鼻尖擦过一点檀香味,我才肯定这里是契由尔的小屋。

我记起了一切,同时代的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段持久的日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也根本不可能忘。我在与世隔绝的煎熬里度过,简直是我这一生最绝望的时候……

我甚至开始思考我是否坚定,可是还来不及犹豫,一切就猝不及防的继续下去。

我好怕,好怕睁开眼真的什么也看不见,好怕变了样的孤单,好怕与世隔绝。我以为,或许小时候在剪影殿的缘故,我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应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但不知怎么了,自从来到了剪影殿以外的世界,我就开始不安了。

我忽然好想念纷纷扬扬的雪花,好想念那些永不凋谢的玫瑰。

终于,我还是勇敢地睁开眼睛了,果然,眼前一片漆黑,顿时很茫然,被不寻常的一刻下了一跳,很不习惯。也不知道契由尔有没有叫我,他到底在不在。当我想要张嘴说话的时候,很明显,我说不出什么。于是,我触碰到桌沿,顺着桌子的纹理,我好像身临古树根前。人生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感觉一样物体,原来它是那样精致。

后来应该是契由尔走到我身后,我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一句话:如果令茯梦来找我,就说我走了。

扶着契由尔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摸索着,磕磕绊绊的走到了门口。契由尔扶住了我,但我挣开了他的手。我相信我自己,一定可以的。

最后我站定在门口,仰面天空。朔风吹过,不安与茫然交错着蔓延。

我,看不见白昼,享受不了阳光,我看不见黑夜,感受不了星空,我看不见白雪,就任凭它践踏我的容颜,我看不见玫瑰,就任由它肆意的生长……再看不见世间的圣哲,再美的风景不过是空虚罢了。

我将孤寂的走完这一生,被囚禁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我蕴藏着最强的的生命力,只为顽强的维护你留下的遗迹。直到最后,我只出现在华丽硕大的宫殿中央,千年万年不会有人来访。没有人能陪我走到最后,只有我自己。

百感交集,却只能与自己诉说。一双温暖的手又一次搭在我的肩上。我不由的想起我的哥哥。原来契由尔一直跟在我身后,默默的保护我。

我转身向着契由尔,感觉他又牵起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寒冬”。我明白,他一定是把我认成哥哥了。我微笑的摇摇头,告诉他我不是。他又问我是谁?我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绝离”。

我知道他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很长的故事,那是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

他没有对我的故事表示任何的惊叹,只是在我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天暗了”。

我一怔,顿时觉得自己非常渺小,非常弱小,竟然连时间也分不清楚了。

不对,天真的暗了吗?我与契由尔一起走回小屋,一边这么想着。好像从我来到凡界起,我就不会在暗处感到不适了,这是为什么?真的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寂静而漫长的夜过去了,可眼前并没有明亮,时刻都只有死寂了。我从昨天回来起就没有睡过,因为我觉得不管睡与不睡,世界依然是漆黑的,没有什么区别。

我记得在剪影殿的书阁中有很多的书都在讲述怎么学习神术。从前我一直觉得,我学与不学都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有哥哥在,可是我觉得现在不一样了,凡事只有我了。

我记得曾经看到过一本书,里面记载着一种力量,叫意念。人时时刻刻都有意念,只是强与不强罢了。据说,能操控强大意念的人在封闭感官时,也能与外界交流,也能感受到外界的事物。所以从昨天晚上起,我就做好了一个打算,我要学习神术,拥有强大的意念。如果说只是为了能和哥哥在说上一句话,那也值了。

忽然觉得我不是原来的绝离影了,在凡界的这段时间,没有哥哥的照顾,我开始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开始为以后着想,开始不那么贪玩,开是觉得我要争气,要保护好哥哥……至少不要让他担心。

我正在小屋门口,伸出手,空气是温暖的,在空中点了一下,一朵红玫瑰出现在我手里,虽然我看不见它的样子,但我知道它依然是我最喜欢的花。又伸手把红玫瑰扔了出去,所有花瓣迅速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点一点落在我的身上,手轻轻触碰指尖的雪,一瞬间,它变化成了纯净的水,从手里溜走了。我抬起头微笑着,感觉纷纷白雪落在脸颊上,眉宇间,乌黑的发上,很冰凉,很熟悉。

好怀念,怀念千年飞雪的白影国,好想念我身后的你走过。从前我向往美好的四季,到头来,我最向往的只是平淡的白雪而已。

哥,我想你,我想回家……

我想家了。

短暂的雪停了,心静了,好像在剪影殿里没有哥哥的时候一般,心中是空的,眼前是黑的,时间是空虚的。

过了很久,好像想起什么什么似的,我从腰上抽出,令茯梦给我的白竹笛,凭着感觉吹起了《梦影》,我不知道吹的怎么样,我只是觉得我触碰着笛子。突然有一只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他在我手中写下了几个字,“令小姐快到了”。我想,一定是奈锲尔,于是收起了白竹笛。往他手中塞了一张纸和一支红玫瑰,隐身,慢慢往回走。

我料到她会来找我,我选择离开,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罢了,对她最后的希望只有平安,我能想象我送给她的那朵红玫瑰,在她面前绽放,变成雪花的样子。

对不起,我终归不属于你的世界,我就要走了……

我黯然神伤的走进里屋。过了一会儿,契由尔回来了,告诉我,令茯梦不相信我走了,她说她听见我的笛声。

我摇摇头,顿了顿,告诉他,无妨,日子久了,她就相信了。

契由尔告诉我,戮玫这个地方,人很复杂,有些人是凡人,有些人是同我们一样有神力的神。在这样一个嘈杂的凡界神界临界点,我们都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而且都很相似。

我摇摇头一点一点写下一句话:不同,你爱檀香,我不爱令茯梦。

他问我:你有爱的人吗?

我似笑非笑,点头又摇头,继续写: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很可爱的女孩,也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女孩。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认识她以来,我第一次觉得世间上不只有我的哥哥是爱我的,原来我也能得到和哥哥一样的温暖。我们曾经在很漂亮的宫殿里一起玩耍,一起笑。但是在我来这里之前是她控制我杀死我哥的……我记得那天她带着面具,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站在远处,风不断翻滚她的衣袍。

所以你哥死了?

没有,我哥为了保护我,把我送到了凡界。

你恨那个女孩吗?

我……不知道……不,我哥没有死。

倘若你哥死了呢?你会恨她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感受过“恨”……或许会吧,也或许不会。我的哥哥从未告诉过我“恨”,他教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他教我把这个残酷的世界看得很美好……

绝离,我觉得你是比水还要纯净的神。你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不仅是因为长相,心也是。能认识你是我契由尔毕生幸运。希望我们能做很久的朋友。

会的。我三天后就要回去了。

嗯,好,我还会在这里。如果有机会,我等你回来。

我笑着点点头。会再见的。

后来的两天里过的很平常,除了每天令茯梦都会来找我,然后被契由尔打发走之外,一切都很好。我在两天里神术突飞猛进,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我自己也很震惊。

事情发生在第三天,我要回去的那天。有个人匆匆忙忙的跑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迅速在我手中写下,“令府失火”四个字。我就如射出的箭一般,拼了命的往外跑。很突然,也很惊讶,心情紧张了起来。用意念,感知到令府的方向,不顾一切的跑去。

等我!

我的心里一直在默念,不会有事的。我感觉路上的行人也同我一样,马不停蹄的往令府的方向跑,我跟随着人流一同来到了失火的令茯。面前是可以融化一切的温度,我心里一阵心寒。深吸一口气,两手一挥,令府的火就彻底灭了。总算松了一口气,我站在原地,调整气息。我自问:这是那是我的能力吗?为什么我来到凡界后,我的一切都变了?

回过神来,本想去找令茯梦,去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突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抱着了我。我断定,她一定是令茯梦。她用冰凉的脸贴着我的后背,手冰凉的如同剪影殿门前的冰凌。她在哭,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对她好的人了……

蓦然回首,抱着她,我虽然看不见她,但我能感受到她一定很无助,她靠在我身上,哽咽的说些什么,可惜我听不见也无法安慰她。

他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停止住了哭泣,我默默的拉起她冰冷的手,一点点的慢慢地写下一字一句:梦,我要走了,不能再回来了,你要好好的,这可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忘了我吧,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之后还是美好的。

我写完想说的话,用手在她眉宇间轻轻点了一下,在她额间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玫瑰记号,这个记号封印了她和我的所有记忆,并且保护她的安全。她睡熟了,又一次安安静静躺在我的怀里。我一手搂着令茯梦,一手用神术,把令府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后来,我凭着意念感知方向,把令狐梦抱回房间里,然后悄悄的离开了。

梦,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人死不能复生,无法让令府恢复最初的样子,抱歉,勿念。

运用意念的能力,我来到了最初来到凡界的地方——白霞溪。那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只是感觉不太一样,是不舍吗?我始终不知道。

召唤出水晶球,那个小精灵又出现在我黑暗的视线里。那个身穿蓝袍的小男孩,他白蓝相间的卷发微微飘动,梦幻如宝石的红眸传神的看着我,粉色的小嘴似笑非笑,他的小手中捧着蓝色的水晶球,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请问我要怎么回去?

您看那座雪山,只要穿过雪山,就能看见离望海,度过离望海便是极北的剪影殿。

原来剪影殿后的大海是凡界与神界的通道。

是的,但是要渡过离望海就要想办法搭冰桥走过去,你要做好消耗很大神力的准备,一旦掉入离望海是无法用神力自救的。

无论如何,我必须回去,我哥在那里。

我坚定的回答小精灵,然后收回了水晶球,以瞬间移动的速度移动到了离望海前。

海面很平静,微风徐徐,安静的好像没有任何生灵,如此平静的海,如果不说,谁能知道这是一个能吞噬万物的海洋呢!在这片海下不知埋葬着多少生灵,他们在海底不安的沉睡,静静的等待下一个光临者。

因为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有几成把握,所以我更想试一试了。深吸一口气,两手向左右两旁一挥,面前出现了一座冰桥,随看不见,但觉得寒气逼人。我心有余悸地走上了这个不知是通往死亡还是生存的冰桥。

自古从这里走过,去往凡界的神少之又少,只有那些灵力高强的神才会走吧。那么,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光顾了,毕竟谁也不想从这样一个离别希望的海上经过。

不由想起我也曾经掉进过离望海,是燎荺把我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我不禁抿嘴一笑。我缓慢又有节奏的走着,回忆涌上心头,和燎荺在一起的是时光短暂而美好,不真实。最后她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控制了我,是我太傻了,太天真了,付出我所有的真心到头来变成了毁灭我哥的武器。

想着想着,几滴泪水从我如火焰般的红瞳里流了出来,可是我怎么就放不下呢?燎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杀我哥,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应该就是戮玫族众人口中最尊贵的守护神了吧,真的,只是守护神吗?我要去找她问明白。

突然我感觉脚下的冰面正在一点点裂开,心里更加的不安,急忙加强了神力,可是没有用,里面还是裂开了。我的脚尖点到了离望海的海水,然后猛的一跳飞了起来,但没有飞多远,果然被离望海吞噬了进去。海水不知怎么回事变得很粘稠,是沼泽一般,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气泡从脸颊旁炸裂开,咸腥的气味呛进鼻腔……这就是离望海厉害的所在吧。

不要,不要,我要见我哥,不能死,我不能死,绝离影,坚持!

我心中这样想着,拼命挣扎,但是越挣扎陷的越深。我试把海水冻结,可是没有用,离望海太大了,不可能把海水全冻结住。我还在下沉,海水慢慢把我吞噬了。

海里一定很黑暗,比我眼前的黑暗还要黑暗,比我心里的冰冷,还要冰冷。如同我曾经在无光的地方一样,一种窒息的难受,灌满我的全身。一瞬间,我好想我的哥哥好想在剪影殿里的时光。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宁愿放弃心愿,不愿遇见燎筠,不贪玩,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和哥哥好好的了。我还不知道哥哥把我送走之后怎么样了,不过我相信哥哥一定好好的,好好的在剪影殿里,等我玩累了回家。

我不禁哽咽,微微皱眉,是我流泪了吗?我哭了,默默的黯淡的哭了,泪水如那海水中渐渐的消失了。

意识慢慢变得模糊,静静地,我好像沉到了海底……

同其他死去的生灵沉入深渊。

我曾经听哥哥说万物生灵死后会到天梯上,天梯的尽头是重生之门,只要进了那扇门便可以重生,但如果你从天上跌落下去,你就会永不轮回。

……

我这是死了吗?死了也会有思想?

我缓了缓睁开眼睛,白光很刺眼,好一会儿都不能看清前方已经由模糊慢慢变清晰。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的缘故,所以看见了但很不适应。

眼前是一座华丽的宫殿,顶端是一颗很大的冰珠,很有节奏的沁出水珠。水珠顺着顶部的凹槽慢慢滴落在宫殿四周的五只飞鸟嘴里,奏出叮当叮当的美妙乐章。宫殿的四周还有各族的神兽雕像,雕像下盛开着各种的花,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繁花似锦甚是美丽。神兽雕像面朝宫殿,好似众星捧月。

我看见离宫殿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只展翅的飞鸟雕像,我一眼就认出他是白影国的神兽,名曰:穹极冰凌鸟。他是一只雪白的鸟儿,头顶有一缕长长的蓝色羽毛,如同钻石般蓝色的眼睛中充满对自由和和平的期待。每次看到他,我就不由得黯然神伤。是因为我始终记得我是白影人吗?鸟的喙中叼着一支玫瑰,传说他很喜欢红色玫瑰,这点与我很像。后人说他叼着红色玫瑰,寓意着忠诚、热情、爱恋。

我走上前去,伸出手抚摸穹极冰凌鸟雕像额间。一股很强的灵力冲了出来,好像比亘古还要永久的力量在与我产生共鸣。

顿时纷纷的白雪聚成一条白色流线,环绕在我与雕像周围,一道金光闪过,我乌黑的头发被吹得飞扬,我看见从雕像中飞出一只半透明的鸟儿,穹极冰凌鸟。它飞上天空转了几个圈,在天空长鸣,引来了千千万万的白色飞鸟,与他围成一个圈,飞鸟飞过的地方落下雪花。穹极冰凌鸟头顶的一缕蓝羽长长的,随风扬起。只见他充满力量的长鸣一声,千千万万的鸟儿百鸟朝凤似的全部飞入他的身体中。

穹极冰凌鸟带着凛冽的寒气朝我飞来,在我面前停住了,我愣了愣,只见他飞速闯进我的身体中。我猛的后退了几步,放在雕像上的手松开了,一切恢复如初。我很震惊的走回雕像面前,又把手放在上面,可是这次雕像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一次把手松开,转头看向了远方不远处的宫殿。那座华丽的宫殿上有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创世神殿。

创世神殿?我不是死了吗?

你没死,一个熟悉空灵的声音出现在我耳际,我转身一看,小精灵又出现在我眼前,不过这次他真实了许多,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水晶球化作一颗白珠子挂在她的胸前。

——你,到底是什么,我皱着眉左右端详了一下他。

正如你所见到的这也是创世神殿,是这个世界上神力最强的地方。而我嘛,是这个水晶球的精灵,我已经沉睡了好几万年了,是神主,也就是现在的第四世创世神神把我唤醒的。谁知,她把我往你那一抛,你就成了我的主人。

小精灵心不在焉的回答,又补充到,

——你前几次看见了我都是幻影而已。凡界没有灵气,我的灵力还没恢复,所以现在的我才是真身。

——那离望海到底……创世神是谁?我不解的又问。

——离望海呀,是很危险的海。没错,你也真的掉进去了,不过还好,我反应及时,求神主救了你,不然你已经落叶归根了。对了,神主救你可是耗了不少的神力呢,我看见她救完你,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她了。应该不会……不对,神主那么厉害,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吧?主人你如果看到她了,一定要好好的,谢谢她。不过在那之前你也要好好谢谢我哟!

见他嘀咕的没完没了了,我赶紧打住他的话。

——你什么时候不吵了,我再谢谢你。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为什么能看见你,听见你说话,我的眼睛好了?

——嗯……这个不是我安排的,神主说只有在这里才能让你看得见,听得见,能说话。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神主?

——她想见你的时候。

——什么?

——就是让你等!

……

翌日清晨,我和小精灵站在神殿门口等待创世神的召见,我一夜未眠,小精灵靠在墙上安静的睡着了。

忽然幽幽的从神殿里传来一个声音,很熟悉很甜美,我一下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燎荺。

——进来。

小精灵猛的被惊醒,头也不回的,就往神殿里跑,门关上了。之后只是安静了一下,小精灵又走了出来,我跑到神殿前正要进去,只听见燎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别进来!

——小荺,我哥呢?

小精灵扯了扯我的衣角。

——你疯了,敢直呼神主名字!话说你们认识?

我没有理会他。认真的问燎筠。

——他何苦把你送走,果不其然,你还是回来了。

燎筠的声音很小,小的好像一阵风,就可以把他的声音吹散。“嘭”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从殿中传出。

——小荺,你怎么了!

我紧张的拍着神殿的门,燎筠的声音一直很小,不断的喊着不要进来,不要进来……门被燎筠加了结界。

我强行破了冲了结界进去,小精灵跟在我身后。前面燎荺瘫坐在地上,掉到地上的是一个破碎的凤凰琉璃盏。

我冲了过去,扶起她,燎荺面色苍白,嘴角留着未干的血迹,意识模糊额间不停沁出汗珠。

——你快回去,你守护了千万年的城快要沦陷了,快……回去……

燎荺模糊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糟了!

小精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焦急的目光转向我。

——什么?小荺,你怎么了?什么城?

——她是创世神,身体的每一寸血肉早已和各方族群相连,白影大战即将沦陷,她这样苦苦硬撑。主人你快回去,白影不能群龙无首……

小精灵跪了下来,焦急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

——群龙无首?我哥呢父王呢?我回去了她怎么办!要走我要把她也带走。

我坚定的看着小精灵。

无奈,我带着燎荺和小精灵回到了白影国。我们落在剪影殿中。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眼睛又是无尽的黑暗,果然我还是没有恢复视力听觉的声音。安置好了燎荺我和小精灵走出了硕大的剪影殿。

雪飞飞扬扬的抚摸着我的脸,风凛冽的吹来,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我和小精灵一起在玫瑰园中慢慢的走,我拉住他的手,用意念问他:你有名字吗?

他回答:没有。

我又说:那我给你起一个可好?

他回答:好。

我在雪地里写到:凡界有一种鸟向往和平,名曰白鸽,又有一鸟,喜欢唱歌,甚是欢乐,名曰百灵。我想不如起白鸽为名,起其谐音百翎为内名可好?

他很开心的回答:白鸽百翎!真好,谢谢主人。

我沉默了,希望你是自由快乐的飞鸟。

哥,我回来了,你在哪?

小影好想你,好想你。

你看百翎多像小时候的我们啊。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真的不想在离开这里了,真怕一转身又有人要离我而去。我终归逃不掉,躲不开……这一生真的只能孤寂吗?

缓慢的,血色的玫瑰绽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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