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每天都是第一个起床,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便背起药篓进山,单薄的身影在迷雾缭绕的山间攀爬。当她采满背篓回到家,妈妈已经将碗筷摆在了饭桌上。
饭后到田间锄地、撒肥、拔草,文清的手上打起了血泡,破了后一碾生疼。白皙的脸上一层层地蜕皮,逐渐变得黑里透红。她学会了用手捧起溪水来喝、学会了用衣袖擦汗。她时常会想起路遥笔下的高加林,那个高中毕业回村、被顶替掉民办教师的青年,他用高强度的劳动来麻木自己。今天的文清倏然间有了同样的感觉。她不停地干活,不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她知道,只要一有时间,那些已经不属于自己、而且以后也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便会乘虚而入。原本就文静的她越发不爱说话,闷着头干活、闷着头吃饭,有时会坐着发呆。
今天回家比较早,还没来得及换下满是泥的鞋子,蓦然间眼前一暗。抬起头,翔充满朝气的脸映在眼前。看着清爽的男生,文清的脸窘得通红,不由自主地捋了捋头发、擦了擦手,随后又把手背在身后。翔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文清洗了脸、换了衣服出来,給她递过来一只小凳。文清推开小凳,掩饰地拿起了扫帚。她仔细地扫着、比任何时候都仔细,她真希望这件事一直能干到地老天荒。因为她害怕,她害怕没事干要怎么面对翔、和翔说些什么、她怕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却会哭出来。
沉闷充斥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一只穿着球鞋的脚踩在了扫帚上。抬头正对上翔清澈的目光,“文清,别放弃自己的理想,你等着我,我会努力,我会帮你的,绝不食言,你一定要相信我。”翔说完,匆匆地转身走了,任文清在院子里目瞪口呆。
再也没有了假装的坚强,文清的眼泪肆无忌惮地在脸上纵横。
敷衍地吃着晚饭,一家人谁都没有说话。爸爸的浓眉拧在一块,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妈妈不时地往文清碗里夹菜;妹妹水汪汪的眼睛在爸妈和姐姐的脸上逡巡。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小屋,一只木箱子安静地躺在墙角,那种安静突兀地刺痛了文清的感觉。她奔过去,双手颤抖地抚摸了良久,终于打开了箱子的盖。课本、笔记放得整整齐齐,一本毕业留言册跳进了她的视线。扉页上是班主任瘦硬的笔体:是金子总发光,真名士自风流。坚持!文清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不要向命运低头,困难是暂时的”“你那么聪明,不论干什么你都会成功的”“条条大路通罗马”……最后一页夹了一张字条,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力透纸背:相信我、等着我!
这只木箱的出现,犹如在文清的心海投下了巨石,让她本来静水无波的心激烈地震荡起来。老师的鼓励、同学们的祝福美好得近乎虚幻,翔的承诺更让她不敢奢求。现在的她和他、和他们,宛然生活在两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交集。她只能蜗居在自己的天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家都在无声无息中蜕变,他们向着理想和未来飞跃,她为了责任放弃理想,在田间地头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