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给街道增加了几分阴冷气息,相较晴天,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商贩出来开铺子,包子铺蒸笼里时时冒出来的白气,倒是多添了些人情味。
林复一早起来,找回自己原先的衣服穿上,看了看铜镜里熟悉又陌生的样貌,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自从来路云之后,就再也没有挺直腰板走过路了,今日或许是他最自在的一天。
张唯礼照常先练了半个时辰的功,洗簌完毕前去膳房用早膳,今日的餐桌上就他一个人,昨天深夜,刘忻次匆匆赶来府上,说是药房里的几位患者病情不太稳定,连着呕吐又是腹泻,张有二话不说起来穿上衣服就跟着刘忻次走了。吴令还在昏迷之中,吴星阑是下不了床。
这个早餐吃着着实又些孤单。怎么自从吴家两兄妹来了张府就轮流下不了床呢。
“家主,门口有位自称清黎山庄的人,说有要事禀告,请见家主,手上还拎着许多小罐子。”
清黎山庄?莫非是叶苏兰吗,张唯礼想着,吩咐道:“知道了,你先将她请进前厅稍候,我马上就来。”说着,张唯礼加快了手上进食的速度。
侍卫领命,将门口站的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的青年领进了前厅。
张唯礼快速用完餐,来到厅前,里面端正坐了个身型和张青朔、苏卿都有些相似的陌生人,莫非这便是苏庄主?怀着疑问的心情,他走到林复面前,稍稍作了个揖问道:“不知阁下是?”
林复神色淡然的起身,恭敬的行礼,答:“在下是苏庄主身边的亲信,今日奉庄主之命,将此次疫情的解药送与张家主,还请家主笑纳。”
张唯礼看了看他手指向的桌上好几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白瓷瓶,不解:“解药?据我所知,这天花可不是一般的瘟疫,怎么会有解药一说?”
取得林复同意后,张唯礼打开一瓶,倒了几颗出来研究了下,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这个味道实在是刺鼻,林复见状,从怀里拿出一封昨天自己写的信递上前去,“这封信是昨日庄主一并让我交与家主的,家主一看便知。”
张唯礼将药放回去,接过书信看了起来。
半晌,他说道:“原来如此,毒门的人着实过分,竟然不惜拿这么多无辜百姓做实验,待我抓到毒门首领,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复没接他的话,拿出之前张青朔另外交代他的药罐子,“我们庄主还想请贵府三公子帮个忙。”
“但讲无妨。”
“庄主想让三少爷看看这药里都是些什么成分,作何效用。”
张唯礼刚想让手下的侍卫去叫张有,突然又想起他不在府上,看了看面前这位的样子,似乎是要的比较急,便说:“张有他昨夜赶去药房看病了,不如你随我一道去药房,正好可以把解药送过去。”
林复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如意药房里,刘忻次正打着油纸伞在门口擦招牌,看见在张唯礼身后跟着的林复,稍稍一怔,立马恢复神情上前迎接:“参见家主,昨夜经过三少爷的医治,他们病情都已经大致缓解了。”
张唯礼点头,问道:“三少爷呢。”
“还在后院歇息。”
“你去忙吧。”
“是。”
刘忻次看了林复一眼,拿着抹布继续回去擦拭。张有这个时候还躺在一个软榻上,睡的迷迷糊糊,张唯礼上去把他叫醒,将药罐子递上去,“看看这个里面都有什么成分,做什么用。”
张有困的不行,头昏脑胀的爬起来接过罐子,闻了闻:“蒺藜子,嗯..还有醋,还有一些金银花。好像就这些,应该是用来消除面部疤痕的药,不过用法和用料错了,将金银花换成山栀子,取蒺藜子和山栀子共一合,研制成末加上醋,这便可以了,夜晚敷上,清晨洗去。”
林复听完,行了个辞礼,退了出去。
在门口的刘忻次见林复单独出来,低声在他经过自己的时候问道:“身份被发现了?”林复没有停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刘忻次松了口气。
“手上拿的什么。”张有这会已经完全清醒了,打了个哈切指着张唯礼手上拎着的二十个小瓷瓶问道。
“疫病的解药,你先看看这个。”张唯礼把信递上去,张有看完后,站起来大骂:“这些王八犊子,真不是东西,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他们心眼就这么坏!”把他气的面色通红,随手还打翻了一个药罐子,边上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张唯礼摆了摆手示意大伙没事,又将一个瓶子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你先冷静冷静,看看能不能看出来这药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闻了闻,又倒出来一颗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摇了摇头,“看不出来这里面都有些什么,都是些药味很重的东西,他们互相混合在一起,影响了我的判断。不过可以先试试,因为我昨夜大致诊断,已经有一些身体年迈的快不行了。”
张唯礼看了看最角落一些皮肤溃烂的没一块好肉的人,内心不忍他们就这么白白去死,心里也是愿意相信清黎山庄的人,便同意了,召人送了一壶温水和几个杯子,两人上前将解药的情况如实相告,若是他们不愿意尝试也不逼迫。
众人皆表示愿意相信张家人,拿起解药和水就吞服了下去,边上的人见状都围了上来,争先恐后的要吃,没一会现有的解药全被抢光了。这让张唯礼又喜又怕,他害怕这解药没有那么好的功效,害怕对不起百姓们的信任。但是却相信清黎山庄的能力,觉得这药一定能让他们有所好转。
两人在一旁观察了一会,起先他们还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一炷香后开始疯狂的口渴,有几个溃烂的严重的,开始抓挠自己的脸,张唯礼赶紧让人抬水进来,张有迅速拿纱布将抓脸的人的双手捆在身后,防止留下伤疤。
这些情况虽然书信中都有提及,却还是令人心惊不已。张唯礼手上紧紧握着拳,在病人之间来回穿梭安抚,脑门渐渐急出了汗。
林复已经回到归园居复命,将药罐子的事情回禀了张青朔,张青朔点了点头,看着林复的脸说道:“我都好久没见你这张英气的脸了。怎么样?做回自己的感觉。”
“回庄主,很自在。”
“青叔那边的下一批解药送来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在疫情没有彻底结束的时候,你就一直做自己吧。不过现在看来我们二人的身型却是如此相似,以后就由你来当我的替身如何。”
“但凭庄主吩咐。”
张青朔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突然叶苏兰开门闯了进来,“呀,这是林复嘛?好久没见又帅了。”
林复面露惧色躲开叶苏兰马上就要摸到他脸的手,“叶姑娘别闹,我们昨日才刚见过。”
“哎呀我是说你本人嘛,你们事情商议完了吗。”她在张青朔身边坐下,眼神藏刀,皮笑肉不笑的威胁道。
“哈哈哈...当然商议完了,师父你有什么事吗。”林复听说正事结束了,人倒是放松了些。看着庄主每次都屈服在叶姑娘的淫威之下,不禁摇了摇头。
“我想出去玩。”
“下雨天的玩啥,玩泥巴吗?”
“哎呀我不管我就是想出去嘛,你带我出去玩。”
“我不去,你让林复陪你去吧。”
林复一听,吓得脸色苍白,全身上下都在拒绝:“庄主,属下还有有事在身,实在是没时间,还是庄主陪叶姑娘去玩吧。”说完,赶紧脚底下抹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逃了出去。
叶苏兰原本都将希望的眼神看向了林复,他这一跑,目光又落回了张青朔身上。后者叹了口气:“我要去趟如意药房给那对做甜水面的夫妇抓药,你去吗。”
“去去去!哪都去!”她一听能出门了,立即两眼放光。
“在大哥面前别露馅了,我现在是张青朔,你跟我不熟的,记住了吗。”能出去玩就行,啥条件都能点头,张青朔无奈,带着叶苏兰出去了。
来到鸡飞狗跳的如意药房,张青朔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忙问刘忻次发生了啥事,刘忻次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他不禁扶额,大哥怎么也这么不稳重了,这是不信自己这位“苏庄主”的话啊。
“大哥,干啥呢你们在。”
“你来干什么,回归园居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张青朔放下手上的活,擦着额间的汗上来就要赶张青朔回去。
“我服了苏庄主给的药,现在没事了,你就放心吧,哦对了,他还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说着摸了摸怀里,生怕这东西没带在身上,原本是打算以后再给的,但现在看大哥急的样子,还是早些给他让他安心吧。
“这是什么。”张唯礼接过他手里的一张泛黄的旧纸条,认出上面是张老家主的字迹,遂认真读了起来。
上面写着二十多年前,张老家主抗疫的心得,还有一些可用的稀奇药材,还有好几位药张唯礼听都没听过,所以把在一边的张有也叫过来,张有也说他都没见过,但是信中的意思是说这个药方可以很好的控制甚至医治天花。
张有反复看了几遍,还回信纸,又跑去忙活了。
“他说给你们的解药是在这个基础上加以改进得到的,可以放心使用。我看过了,确实是爹的手迹,他没必要骗我们。”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现在他们疯狂喝水是什么原因呢,这半天时间,打水的人都累倒好几个了。”张唯礼先前紧张的整个人都出汗了,现在松了松衣袖语气略带焦灼的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那端架子的庄主没告诉我。”张青朔此话一出,张唯礼赶紧瞪了他一眼,示意人家庄主的护卫就站在你边上呢,这么诋毁人家庄主也不怕挨揍。张青朔缩着脖子用唇语悄悄说道:“这女的真的很凶残!”
“狂喝水是在排出体内的毒素,抓痒是因为脸上的伤口正在愈合,过了今晚他们应该就没事了,张家主放心啦。”叶苏兰转了一圈回来说道。
张唯礼听言,重重的行了个礼,“贵庄此次又帮了我路云一个大忙,张某真是无以为报,不甚感激。”叶苏兰不喜欢这些场面话,径自在屋里逛了起来。
待她走后,张青朔说出此行目的:“大哥,我跟你说哪个苏庄主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他这会居然让我来帮他抓药你说这像话吗?他自己手底下那么多人,偏偏让我来,难不成我是他跑堂的?”
“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你帮他跑腿抓个药又何妨,你若不想给他送,那我替你送去,你带着叶姑娘去镇上逛逛,别怠慢了人家。”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有多狠,上次她空手杀了三十多个人呢!你不怕你的亲弟弟死在她手里吗。”
张唯礼推开张青朔抓上来的手,万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去抓药了。张青朔松了口气,把正在抢小朋友糖葫芦的叶苏兰拎了起来,小声说道:“我大哥要亲自去送药,怕是要登门道谢,师父你辛苦一下,回归园居让林复准备准备,我在吕梁的小茶楼等你哦。”
说完就跑了,留下叶苏兰叉腰站着兀自生了会闷气,然后就乖乖的去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