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妈的病越来越重了。
一开始是喘不上气来,脸憋得就像紫茄子,后来就开始吐血,气息也是越来越弱,来看望的亲朋好友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想着,恐怕要不久于人世了。
雨燕忙里忙外,一边找亲戚朋友借钱,一边忙着请大夫诊治。无奈文英妈是久病之身,再经历这些突发事件的打击,特别是文英的逃婚和突然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她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病情虽重,心里却十分的清明,知道自己已经快油干灯灭,心血和气息均已耗尽,即将撒手人寰了。于是在打过针后,自己感觉好了一些,就让文龙叫来了一众亲朋好友,明摆着是要留遗言了。
她让雨燕坐在自己身边,用自己的左手拉着雨燕的右手,雨燕就将自己的左手也顺势搭在婆婆的手上,慢慢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婆婆的手毫无血色,就像干柴一样,没有温度,没有弹性。一众亲朋好友或坐或立围在一旁,婆婆让文龙叫弟弟妹妹们在炕沿前一溜站好,转过头来对坐在身边的雨燕说道:“孩子!我们老郝家对不住你。”话语坚定有力,根本不像是一个病入膏肓即将撒手而去的老人的声音。
雨燕一直在思忖婆婆会跟她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婆婆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她眼含热泪,赶紧说道:“娘,你千万别这么说,还是我的命苦,怨不得别人。”
婆婆喘息略定,眼睛眯缝起来,眼神越过在场的众位亲朋好友,好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话语缓慢而又清晰地说:“这也许是我前世造的孽,到此时来报吧!……只是拖累了孩子你,让我死也心有不甘。”
周边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啜泣声,雨燕则已经是泪流满面。
“是我们家文英对不起你,你们有婚姻之名,而无婚姻之实。从现在开始,你自己的事情任由你自己安排,回家、改嫁均由你自便,各位亲戚朋友都不得干涉……娘喜欢你这个儿媳妇,是我没有福分,不能和你做伴,帮你几年。”婆婆停下来,略作喘息。
雨燕轻声地叫了一声:“娘!”声音哽住,泣不成声,再也无话可说,赶紧用左手自上而下地轻抚婆婆的胸口,帮助她调整气息。
“我死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几个孩子,他们太小,又不懂事,这么一个穷家,他们自己养活不了自己。天啊!这可如何是好?”说完放声大哭,“啊—呵呵—啊……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呀?让我的孩子们受苦,我死不瞑目啊!”
此时的雨燕已经是涕泪如泉涌,打湿了衣衫,起身跪在婆婆身边,左手搀扶着婆婆的胳膊,用右手拍着婆婆的后背,边哽咽涕泣边说:“娘,你别说了,别说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没到那一步,你千万保重身子。”周围的亲朋哭成一片,却谁也搭不上话来。
过了一会儿,婆婆略微平息一些,用毛巾擤了擤鼻涕,把目光转向文龙,带着浓浓的哭腔说道:“儿啊,如今你是家中老大,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如果,如果实在过不下去,就让你二大爷二大妈帮忙,找个好点人家,把你弟弟妹妹送人好了……千万、千万别让他们饿死啊!”
此时几个孩子全部爬到炕上,跪在妈妈的身边,高声地呼喊着妈妈,放声大哭,最小的妹妹刚刚五岁,搂着妈妈的脖子,边哭边喊:“娘,你别不要我们,别不要我们,我们听话,我们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把我们送人啊,娘……”
听着这稚嫩的童音在拼命地哭喊,在场的人无不心如刀绞,肝肠寸断,泪如倾盆,痛哭失声,切身体会着那种生离死别的凄惨和哀痛!
女儿的哭喊,痛失儿子的打击,妈妈的心彻底碎了,她用仅有的一点力气紧紧地搂着女儿,将挂满泪水的脸与女儿的小脸紧紧地贴在一起,哭喊着说:“我苦命的孩子啊!娘也不想这样啊!可娘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娘,你别说了。”雨燕的声音很大。
亲人们眼含热泪怔怔地看着雨燕,只见雨燕已经下炕,站在了炕沿前,一边用手掌擦泪眼,一边大声说到:“娘,你别说了,自打今儿个起,只要我金雨燕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这个家散了!弟弟妹妹一个都不能送人,这个家我来当!”
二大爷鼻子壅塞着,瓮声瓮气地说到:“孩子,这个家可不好当啊!你可要想好了,苦头可在后面哪!”
二大爷的本意是为雨燕好,是想让雨燕仔细想明白,这个家面临的困难太大,她现在撒手不管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不曾想,话一出口,却被倔强的雨燕误理解为不相信她能管好这个家,她的自尊心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她昂起头,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话算话,我哪也不去,这就是我的家,这些弟妹就是我的亲弟妹,在场的亲朋给做个见证,如果有一天我金雨燕对弟妹们不好,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此番话干脆利落,掷地有声,一声声地砸在了人们的心坎上。
“孩子啊,娘给你磕头了,你是……观世音……转世。我活着帮不了你,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啊!”婆婆断断续续地说道。又转过头来,对围在身边的几个孩子说道:“我死后,你们一定要听嫂子的话,啊!”说完,把抱在身边的小女儿推到了雨燕的面前。
雨燕抱住小妹,看着另外的几个弟弟,刹那间觉得千斤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自己的肩上。因为,这几个孩子实在是太小了:
二弟文龙十七岁。
三弟文虎十三岁。
四弟文豹十一岁。
五弟文彪八岁。
小妹文凤只有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