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上的那把铜锁,只有一把铜钥匙;我们就把它压在窗台的断砖底下,或木头门槛下的石缝里,或猫洞边。这些地方,不但我们自家人知道,村人也都清楚的;因为家家户户都这样,都把铜钥匙放在这种地方的。邻居间要借样东西,家里没有人,自己又在地里忙活,不想走来走去地浪费时间;便让借的人自己开门去找,说钥匙放在那里那里。借的人忙说,知道知道,那我自己去拿了。
在我们乡下头,只要说一声,你尽管开门去找东西好了,不用难为情的;大家都是如此,也就成了一种传统和习惯。说起来,这把铜锁远不及现在各种锁来得牢靠;那出门锁上它,也是装装样子罢了,只防君子防不了小人的。不少人家,门上还没有锁呢,尽管放心大胆地出门做事体去好了;大白天的,谁会干那种缺德事呢?那时候,一年见不着几个陌生人的,况且村里有老人和小人;就是面不熟一点的,脚一踏进村子,早有热情的老人上前问这问那了,有什么要帮忙的。谁想溜进村来,做些手脚不干净的事体,做梦吧!
一天放学,我把书包压在大算盘上,结着麻绳慢慢悠悠地拉着“小车”回家。摸了铜钥匙,开了门,将书包和算盘一掷;又从缸里挖了一把萝卜干,往裤袋里一塞,就出去跟小伙伴玩了。正当我和小伙伴玩得热火朝天时,我妈来找我了,问我那把钥匙呢?我说不是放在老地方吗。我妈说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我妈这么说,我就急了。如果钥匙落在冷僻的地方,就得弄破铜锁才好开门了;这事要是让我爸知道了,有一顿毛粟子好吃了。再说这么大的事,我爸能不晓得吗?我就抽身急急忙忙地一路寻回去,倒不是怕被村人拾了去;如果别人捡到了,那倒又好了,肯定会来还的。
路上没有,再在窗台、门槛和猫洞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吓得我都不敢抬头看我妈的脸了,六神无主地朝着她东说葫芦西说瓢,极力想推脱自己的责任。正当我哭作啦唔笑兮兮地抬起头来,嗨!那把铜钥匙不是在锁上吗?刚才一心想着跟同伴去玩,忘了把它拔下来了。这一下,我可理直气壮地看了一眼粗心的妈,拔腿去找同伴了,那盘西瓜棋正下到要紧关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