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超山的梅花是出了名的,一千多年的栽培史,“十里梅花香雪海”的美景,以及吴昌硕等名人古迹,使得超山梅花一枝独秀。我来杭城工作后,就听说超山有一棵唐梅和一棵宋梅,想象它们唐宋元明清民国过后,在共和国的阳光下,老树发新枝与繁花压枝的神姿,倒叫我日里想夜里梦的。
说与妻子听,她也心动,眼瞧着三月将尽,就在一个云淡风轻的休息日,骑车前去一探。那时候妻子尚有胆量骑自行车,尽管见着汽车就往路边撇,一路之上不知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好在超山的梅花开得正是时候,叫妻子一见就消了气。站在超山脚下,仰望或平视处,山上山下满目繁花。但最让我们牵肠挂肚的,还是那棵唐梅和那棵宋梅;我们是冲着它们而来的,但唐梅却意想不到的小巧与年轻,读碑后方知是后世嫁接的,早失了那木刻上的神韵。妻子是个情绪化的女人,见此兴趣锐减,之后无论参观大明堂,还是宋梅亭,都懒洋洋得很;要不然,单就我国的近代著名金石书画家吴昌硕埋骨大明堂前香雪坞一事,就够她这样的人思绪万千、情不能自己了。
既来之,则安之。无需劝说,我们还是往山上爬,东走西走的,不知不觉中已偏离了公园,于一山阴幽静处,猝然撞见一棵老梅,野生野长的,两三枝疏影横斜,着花不多仅三两朵而已,却暗香浮动,仿佛每朵花蕊都藏着一个知足的宁静,都盛着一个悠久而坚定的信仰。这老梅疏花的味道,就是读林清玄散文的味道;我的心里默念着林先生的文字:“似乎我们穷到只要有一杯酒,一卷书,就满足地觉得江山有待了”。或许别人看来,这棵老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它着实令我们夫妻俩严严实实地感动了一回。这正应了那首流行歌曲:“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这一种……”它在我们眼里心中,就是整座超山梅林了。
从超山下来,妻子怕汽车,我们沿田间小路而行;谁知骑着骑着竟无路了,而无路处别开生面,与连绵到天边的油菜花不期而遇。铺天盖地的油菜花开得金金黄、锃锃亮、喷喷香的,美得让我们恍若一不留神踏进了聊斋故事中一般,要不,何以落在肩头的阳光都是香的呢!自行车不能骑了,我们就在田间推着走,就这样走到天边都心甘。每年的探梅时节,我们都情不自禁地拿它出来过把瘾,那棵老梅,那连天的油菜花,那行走在田间的尴尬,早已玉成了人生不可多得的赏心悦目的一枝。我也常想,人生若好比整座梅山,切不可贪心,有两三枝赏心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