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明从迷蒙中醒来,并没浪费多少时间。周遭事物都陷在这种模糊视线中,眼部不适感令林彦明很想抬手揉揉眼睛,但立即就被什么牵制住。他试着用另一只手,得到同样的反馈。记忆批量涌回到脑海中,破碎片段渐渐编织成段,视线也恢复如常:地板花色只属于中层的工作间。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头脑中明晰起来,林彦明抬起头,不出意外,另两个人也在房间内。
周程倚着他对面的桌子而坐,两条手臂搭在桌边撑着上半身,极其严肃地审视着他。徐文则坐在更远处,靠近唯一的出口。根本没什么争执,或者争吵就源自于此,总之有一万种方法引他走进那间卧室,计划好了,都是计划好的。
对方并没有限制他说话的权利,这意味——
很快,他就需要回答一些问题了。
但两三分钟过去,限制他人身自由的两个人一点提问的打算都没有,林彦明只好先开口,引导他们讲些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林彦明问道。
“先不说别的,你们在申请的项目很可能因为你们现在的举动永远没机会通过了,胁迫观察员会被拉进海格的黑名单。想明白,是永远。”林彦明又将头转向徐文,“我费尽心机想让项目通过初核,你们就这么报答吗?”
而被质问的两个人什么都不说。
“你们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我是哪一边的?我现在的身份是预备观察员,这个项目考核对我本身也很重要,我也在意它,对吧?”林彦明扭了扭手腕,向周程示意,“现在放开我,有什么不好谈的?”
“还是你们不为了这个?”
林彦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转移,但显然,没有任何一个想回答这个问句。现在的境况是林彦明最担心的。假使对方开口,就不是希望全无。
周程拿起桌上的水杯,将其抬至与视线平齐的位置,他一言不发,静静透过满杯的白水看着林彦明,曲面将他的眼睛放大,完全掩盖不住他的冷漠神色,审度,怀疑,难以亲近,林彦明眼见对方将杯子挪开时,此前的一切情绪立即转化为一种失望,彻底的失望,然后周程兀自摇了摇头,恢复了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将这杯水饮尽之后才开口。
“说够了?”
空水杯放回到桌子上,他抿了抿嘴唇,视线重新回到林彦明身上。
“我们已经报警了。”周程说。他仔细调整着杯子摆放的位置,依照桌子上的水印。“如你所说,或许为正式编码,或许又为什么,与他与我都无关,你想跟到什么时候都行。”周程抬起头,“那是在一个大前提下,当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看向徐文,然后林彦明的目光也追随而去。
林彦明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气息之后,渐渐理顺了思路,语气十分诚恳地说:“第一,展馆的事与我无关;第二,我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也对项目没有非分之想;第三,我确实很需要观察员的正式编码。”
“是吗?”周程问,“眼睛看着我。展馆的事你毫不知情?”
林彦明盯着这双眼睛,复述道:“我毫不知情。”
“你从没想过害任何人?”
“对。”
“你从没想过害任何人?”
“我从没想过害任何人。”
“你就只为了观察员编码?”
这次,林彦明没有立即回答。
“你就只为了正式编码?”周程将问题重复了一遍,“眼睛看着我!”
周程将绑住林彦明的椅子向自己那方狠地一拖,“说话。”他握着林彦明的手腕,俯身问,“你就只为了这个?”声音放得又轻又慢。
在这种目光的逼迫下,林彦明的背紧贴着椅背,原本抱着澄清的态度,此刻也一点一点地被剥离掉,他一句话不肯说了,单纯予以愤怒的回视。这种敌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升级矛盾,激怒彼此而已。
“说话!”
“我就只为这个。”
吼声和迟来的答语几乎在同一时间,但显然周程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一瞬的动容显现又消失在眉宇间,林彦明看在眼里,然后周程立即转过身去,从桌子上拿起平板电脑,翻找些什么,喃喃道:“最好和你说的一样。”
徐文清了清嗓子,“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即使没有实质伤害之前,都不能留你跟在身边了。”
“我真的需……”
没等林彦明的话说完,“看到了吗?”周程回身,将平板电脑托在手上,如此确保林彦明完全看得清屏幕上的信息。
“不单是预备观察员,连你入选的资格书都是伪造的。”周程托着屏幕,又转向自己看了看,问道:“现在谁是先被拉进黑名单的?”
林彦明支吾着说不出口。
而那一瞬间的不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周程回归到那种淡漠无谓的状态中,“理论上,你还没权利接近我们,如果把你这种行为视为盗取研究成果,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们申请的是海格深瞳的保护项目。”林彦明抬起头来,对方居高俯视,眼神里某种东西真正不一样了。
坐在一旁的徐文再度开腔:“我们对你透露的越多对你越不利,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其实还不算太晚。”
林彦明在这种和缓的劝告中逐步清醒过来,或许“红白脸”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