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已进入十月，教坊司内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明显，无论是否参加万寿节的节目，每一名姑娘都提心吊胆着。这是她们教坊司四五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宫宴这种场合上，对她们所有人都有很大的影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这些年轻的姑娘们都心知肚明。
万寿节前的最后一节早课后，末炎她们七人便被莫管事单独叫了出去。她们对着莫管事那张掩藏不住激动与紧张的脸，便将接下来她要说的话猜去了几分。
果不其然，莫管事一张嘴，便是一番叮嘱，从节目的时间入场顺序再到舞蹈的每一点细节，都不容出现任何差错。
“你们当明白，你们后日将要参加的是多么郑重的一次宴会，这是你们今生今世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也有可能就是唯一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之下了。当然，某些人也不一定。”她状作无意地看了一眼毫无表情地末炎。她相信，以末炎这张倾国倾城的脸，绝对没有男人能够抵挡得住她的魅力，便是那位也不例外。况且那位刚刚登基，正是年轻气盛，征服欲极强的年纪，末炎这种性子若是惹不到他注意，说出去怕是都没有人信。
顿了顿，莫管事紧接着又十分严肃地说道：“自然，能参加这万寿节的宫宴是你们的荣幸，所以所有人，万不该给我忘了你们的身份！”
姑娘们一阵沉默。身份，是她们最引以为耻的。即便在教坊司能过着优越富足的生活，她们却都是罪臣之女，贱籍之身，便是普通市井里的良家女子都瞧不起的存在。故而能够傍上达官贵胄，助她们脱离贱籍之身，是她们最渴望的一件事。
莫管事显然对她们这样的反应非常不满意，她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扯着又尖又细的嗓子便开始吼了：“都给我心里清楚着点！你们是官妓，带了个妓字便是那最下等的贱籍妓女，只不过是官家的，便没有沦为如青楼那等女子。但你们要去的是宫宴，那都是诰命夫人和贵家小姐，更不用提那宗室里的贵人了，若是惹了她们的嫌，一句话便能要了你们的脑袋，连着我们教坊司也讨不到好。”
严厉的目光四下一扫，姑娘们都有些畏惧地微微垂下眼睑，颔首应是。
摆了摆手示意姑娘们回去歇着，莫管事对着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末炎看了过去，道：“末炎留下。我有些事要同你交代。”
女孩们略带艳羡地看向末炎，莫管事此时叫她，定就是要嘱咐万寿节的事情了。末炎身为她们这队的队长，被达官贵人看上在她们心中已成定论。
末炎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兀自点头应是。红宝石眼眸中射出的锋利目光与莫管事无形中交锋了好几回后，终究轻轻敛下眼睑，冰冷的声音淡淡说道：“不知管事找奴婢有什么话要说？”
莫管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后知后觉。瞧着你那些个队员艳羡的目光，怕是她们都比你更在乎些。”
“奴婢愚钝，不明白管事的意思。”末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是让莫管事略略着了急。
“你冰雪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过故作不知便是了。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是何方人士，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位如你这般与众不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末炎心中微微一激灵，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说：“莫管事可是要找奴婢说万寿节的事？”
意味深长地看了末炎一眼，莫管事对着不知何处说道：“末炎，你觉得，当今圣上是怎样一个人？”
“奴婢不敢妄自议上。”
“不必如此拘束，这教坊司里，尚没人敢不将我放在眼里。”莫管事顿了顿，“我说此话不会传到那位耳朵里去，教坊司里就没人敢透露出一个字，即便有人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也得给我装聋作哑。”
末炎微微低下脑袋，没有言语。她明白，莫管事此言虽然说是真的，但在这时告诉她，不也是给她的一个下马威吗？警示她便是入了那位的眼，也不该忘掉教坊司。
莫管事心知末炎听懂了她的话，便也放缓了语气，问道：“我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毕竟后日便是万寿节，宫里会提前一日派人将你们领进宫中熟悉环境，今日怕就是最后一天，认清楚这一切对你有益无害。”
如果不是确信云空冥给她编造的身份天衣无缝，末炎简直都要认为这莫管事是那皇帝派来试探她的了。
毫不犹豫地，末炎掩去眼眸中那深深的恨意，面上表情并无波动地平静道：“当今圣上乃是真龙天子。”
莫管事蹙了蹙眉，正要开口继续问些什么，却听末炎接着说道：“自有无数女子仰慕爱恋。”
闻言莫管事微微一怔，却自以为理解了末炎的意思，面上也好看了几分。她知末炎实是个面薄之人，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也委婉地道：“自古金童配玉女，才子配佳人，你在我教坊司待了十几年，我知你也是个贴心的姑娘。”
末炎状作面上微微染起一抹红晕，宛若白玉的肤色衬得她越发娇俏可人起来。
莫管事见状更是确信末炎对于当今有意，虽不知是为了权势还是豆蔻少女单纯的恋慕，她皆有意促成这件事。若是末炎当真被那位看中，那她教坊司也能跟着沾不少光，何乐而不为呢？
末炎细细打量了一下莫管事的神色便知她会错了她的意，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教坊司肯出手助她，她能省去不少麻烦。
正当莫管事要再细细盘问末炎一番时，却有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不知死活地跑进来打断了她的话，那满脸慌张的样子让得莫管事也忍下心头怒火。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好了，管事大人，大事不好了！”
莫管事最烦这种半天说不清楚话的人了，扯开嗓子就要训斥，却被末炎截了胡：“发生了什么？且缓一口气慢慢道来。”
小姑娘感激地看了末炎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解语，解语她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