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八月已至，大比迫在眉睫。
众人临时抱佛脚的比比皆是，不同于那习过《惊鸿》火烧火燎的十四人，她们都抱着侥幸的心理，盼着能被选去参演其他节目，即便没有《惊鸿》那般惊艳众人，也能在京中权贵的圈子里插上一脚。
而那十四人中，最是无动于衷的怕便是同屋的末炎与乔儿了。虽在外人眼中她们勤奋得紧，日日往舞房跑，但乔儿却是去练画的，而末炎自也不愿错过提升自己的机会，上赶着向乔儿求教，倒是对那炙手可热的《惊鸿》毫不在意。
比试前一周，教坊司舞房最偏僻的隔间内，静得连针落之音都能听得见。
乔儿敛着声，一双眼眸盯着前方。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她缓缓的吐着气，看到最后却忍不住雀跃出声。
末炎一惊，持着笔的手微微一抖，墨线一歪，离开了原本的轨道。她有些懊恼地扔下画笔，跌坐在木椅上。
乔儿见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打断了你。不过你已经找到绘画的感觉了，只是不够稳定也不够深入，所以才会被外物所影响。”当然，如果到了绘画最高境界便可心分多用，并不需要执着于沉浸绘画的氛围便能画好画，她在心中暗暗补了一句。她这是为了锻炼末炎，才不是为了自己刚才不小心失声惊呼找借口呢。
末炎闻言也振奋了些，对乔儿挤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这些日子多谢你的指点了。”
乔儿脸一红，手心轻轻揪住衣袖，似是害羞：“末姐姐这般说真是折煞妹妹了。如何谈的上指点，只不过...”
末炎轻轻打断了她自谦的话：“你不必如此说。我心里清楚着，虽说前些日子你让我为你保密的事我内心是有些不情愿的，但终归于我无害也无甚关系。这段时间你我整日在舞房，可却是我向你讨教画技，我也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自己的提升，非教坊司教授画画的林师可比的。如此一来是我承了你的情，不过言语上的感谢，算不得什么。”
乔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笑回应，一时屋内有些尴尬。
静默了数秒，却还是平日里较为活泼的乔儿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末炎对此倒是无甚感觉，除了与云空冥在一起的时候，她向来是少话的：“末姐姐你说，这舞房仅八九个隔间，那些人都挤破了头抢隔间练舞却不得，你我二人日日占着这隔间，怕是要被外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她半打趣半认真地说道。
岂料末炎听了她这话内心却倏地被触动了，也不接她的话茬，只一双朱眸静静与她对视，耀眼的光芒被一股意味不明的感情压了下去。
乔儿有些不解，却不知她这话引得末炎又想起了她算计她的事。当然，如果她知道这句只为了打破僵局的话引得末炎多想，她定然不会就这么说出口了。
末炎想的却也不纯是这个。她只是有些感慨这世上之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即便这些不过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也能为了舞房争得头破血流，想的不过是十月万寿节能在达官贵人面前露脸罢了。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生在这种地方...她也就释然了。
“是末姐姐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吧？故而才选了最偏僻的隔间。”乔儿却还有些小心翼翼地怕又说错了什么话。
末炎拿起桌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对乔儿说：“你当这样便无事了？你我在这舞房待了一月有余，早就被别人看在眼里了，谁又管你是在哪个隔间？偏僻一些只不过是怕别人打扰罢了，同时，”她瞥了一眼放着的还未晾干的画作，“若是有人发现我们这屋太过安静而起了疑心却不是将你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乔儿眼中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闪过，却是斟酌着开了口：“末姐姐...你当真不担心那大比？如今只剩不足半月了...”
末炎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可是你心慌了？”
乔儿干笑了几声：“那是自然。我这可是相当于在和死神搏命。如何能做到像姐姐一样镇定？”
“不一定。”末炎脸上的表情让乔儿有些捉摸不透，“你只道我镇定，却如何知道我也无十成十的把握？”
乔儿微微蹙了蹙眉，现在的末炎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末姐姐你这是...”
末炎哂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心慌是因为，若是你的算计被管事们看穿，便会落得个悲惨的下场。而即便你的算计没有被看穿，管事们也不一定会看在你的绘画天赋上留下你——毕竟教坊司不重视绘画是么？”
她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扩大：“可是，自从你决定的那一刻起，你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乔儿咬了咬贝齿，目光与末炎交锋了几回合：“可是末姐姐，且不提我有无回头路，难道姐姐就这般笃定自信么？”
末炎红宝石色的眼眸忽而闪了一下，眼前众物恍然失色：“我自然惶恐。”
“...”乔儿越发摸不透眼前这名不过大她一岁的女子了。
“但我惶恐的却不是舞艺不够落选，而是...算计。乔儿你说，你既然能够如此做，那我又如何确保别人不会用此计谋到我身上？”末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乔儿掂量了一下措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闭上了嘴。
“而在这些算计面前，那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但我舞艺又算得了什么呢？左不过，心里安慰罢了。”
气氛顿时被末炎弄得有些压抑。
乔儿咽了咽口水，还是安抚地开了口：“瞧末姐姐这话说的，姐姐哪里还需要什么心里安慰呢？便是算计到姐姐头上，教坊司的管事们也不是辨不出是非曲直的。”
“你所说也是。不过，既然这般，我还不如遵循我自己，快活地过好每一天，等着接她们的招，不是么？”末炎不知何时俏皮地冲乔儿笑了笑，灿若夏花的笑容让乔儿有些惊讶，她甚少见到末炎笑得这样灿烂。
只可惜，她终究要与内心豪放不羁的性格背离，且向着另一个极端行去。
